从方才自己竟然一剑斩落了空妙僧人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他听了这么多谩骂诋毁,又见了此时此刻倒转而来对准自己的剑,他握了握手中黑剑,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江重黎说她的全家因妖族而死,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战至生命的最后一瞬。
有那么一刹那,他也为自己所站的位置产生了动摇。
但他旋即便醒了过来。
那不是别人,而是谢小师叔和虞二师姐。
他手中的剑,是再相逢之剑,也是相守之剑。
为谢小师叔和虞二师姐拔剑,还需要理由吗?
“那是自然。”气氛分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虞寺却温和一笑:“我阿妹又有什么错呢?”
他笑容温和,剑却不温和:“诸位若是再不让一让,虞某便是真的要出剑了。”
虞寺话音落,塔外谢君知与虞兮枝的剑意已起,于是塔中所有人的剑便也一并脱手铮然而出,再落在这看似无边的莲池的虚空四壁上!
肉眼可见的碎裂蔓延开来,竟是如此一剑,便将这塔中塔外,这比剑谷中所有的结界与阵法都尽数斩碎!
天地之间,剑风肆虐却浩然,无数剑光穿梭其中,阵法坍塌,结界碎裂,八意莲花塔摇晃不定,塔灵回身护塔,再也分身乏术,无法再去攻击虞兮枝,而塔下那具本应倒于血泊之中的僧人尸体,却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隅僧袍。
长泓早已潜入地下,此时此刻更是急行奔走于密道之中,一边口中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一边意欲试图修补已经岌岌可危,即将溃败碎裂的阵法。
然而一柄剑倏而穿透了整个地面,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再没入地面,生生拦住了他向前的脚步。
长泓僧人一愣,转身便要择其他的路,却又有另外一柄剑再落!
一柄或许只是意外,但如此前后两柄剑,便毫无疑问是冲他而来!
长泓神色一肃,起手便准备再遁。
然而他才抬起手,下一刻,方才击碎了那许多结界的剑便已经倒转剑柄,再纷纷向地下轰然而来!
礁石翻卷,原本平整的地面被这样堪称暴戾的剑气彻底翻起,硬生生就这样以数千剑砸开了一个深坑!
有弟子还在为结界碎裂而惶然无措,以为谢君知与虞兮枝果然一人为妖皇容器,一人身上有妖灵气,非我族类,难道竟然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了吗?!
高天之上的华慎道长几人更是面色铁青,谢君知这一剑无疑让他们颜面彻底扫地,他们所布的结界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甚至连他们在高天之上的结界,都已经被这一剑彻底击碎,再迫使他们于众弟子面前显露出身形。
更让人感到可怖的是,他们自问,便是几人联手去抗衡这一剑,他们有几分把握能赢?
便是让宗门中闭关的老长老们都一并来对抗这一剑,又……有几分把握?
然而那剑风虽然肆虐,却也只是扫过他们,便毫不在意般掠过,转而向下,反而衬得所有人方才心中所想,成了某种跳梁小丑般的笑话。
有人不明白这些剑为何要将这比剑谷掘地三尺,却也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废墟遍地,剑丛林立,有的剑入地三尺,剑上再落一剑,也有剑森然而立,指向所有这些剑丛正中心站立的那人。
那人衣衫已经近乎被如此剑气搅得狼狈褴褛,却也可以看出那是一袭僧袍。
更为奇特的是,那人的半张脸还依稀是之前从八意莲花塔上坠亡的空妙僧人,另外半张脸却眉飞入鬓,英俊出奇。
“怎么回事?这是谁?”
“为什么地下还有人?!”
“……那个阵!刚才那个阵,难道……难道是有人在地下……!”
“等等,这不是刚才已经坠塔而亡的……”
天光倾泻而下,好似要让这世间的一切都照亮。
“般若山。”谢君知的声音终于响起,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无数剑重叠困住的长泓僧人,再抬眼看向高天之上无所遁形的渡缘道了空大师:“了空大师要亲手来清理门户,还是我来?”
了空大师在长泓的身形出现的同时便已经脸色微白,他手中连转过几颗菩提,终于沉沉叹了口气,起身欲言。
谢君知的声音却已经先他一步响了起来:“我之前说过,了空大师手中的菩提珠有些眼熟。如今看来,了空大师不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而是不想懂。”
他抖了抖剑尖,这样的一剑到底让他有些脸色苍白,然而或许是他怀中还有人,所以他的声音虽然带了轻蔑,神色却依然出奇地温柔,而这种反差本身,便带出了许多奇异之感。
“让我来猜猜,为何了空大师要装作不懂呢?是因为知道这比剑谷下有这大阵,还是认出了这大阵的出处,又或者……已经知晓般若山的那位山主想要用我的血,将这天下的人都变成妖?”
一言出,满山俱寂。
几位宗主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齐齐看向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脸上震怒与惊愕更盛,他猛地踏出一步:“一派胡言!他明明……”
然而,话才出口,了空大师就发现了不对。
他不应该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