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的府邸位于琼芝巷,这里离东街只隔了三条街,晚上还能听到那些秦楼楚馆的歌声,扶风上前敲门等人出来便递了拜帖,原本以为得等一阵,没想到那开门的小童瞧了下拜帖又看了眼戴着帷帽的顾攸宁,便道:“顾小姐,请进吧。”
认出是那日替她领路的小童,顾攸宁倒也没客气,揭下帷帽递给扶风便随人进去了,“先生在忙吗?”
“我家先生从来不忙。”
小童见她面露惊讶,抿唇笑道:“先生信道,追求无为。”
顾攸宁听到这话,倒是也没惊讶。
她虽然只和李成元相处过一次,却也听过他不少事迹,知晓这位李先生出生儋州,家底殷实,从前还考过功名拿过名次,只是不喜做官便推诿了先帝的聘任,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游历于山水之间。
又见四周布置,朴素简约中又透着一股子与天地相合的自然,让人跨入此间,就心生舒畅。
好似萦于心中的烦恼也跟着烟消云散一般。
“到了。”
小童止步,转身看向顾攸宁,“顾小姐进去吧。”
顾攸宁这才晃过神,看着坐在不远处钓鱼的中年男子,让扶风留在外头便谢过小童,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还未靠近就听李成元头也不回地说道:“过来看看我钓的鱼。”
知道他的脾性,她倒是也未拘泥那些礼数,轻轻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铜盆中已有不少鱼,只是这些鱼的个头都很小,既不能煎也没法子做汤,又扫了一眼底下,清澈的水中有不少摆尾晃动的鱼儿,偏偏李先生不去钓那些大的,只一心去钓那些小的。
若那些大鱼过来,他还要出声驱赶。
顾攸宁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先生钓鱼,是用来打发时间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询问,李成元笑着转头看她,“你还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他边说边又甩起鱼竿,钓了一条小鱼上来,一边把那条小鱼往盆中放,一边继续问:“你猜旁人都是怎么说的?”
顾攸宁想了下,如实道:“他们应该无论您做什么,都会夸您厉害,保不准还会深思您此举是否有其他的意义,回头可能还会自己尝试一番。”
“你这丫头——”
李成元听她说完,一怔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我没瞧错,你这丫头果然合我的脾性。”他连鱼都不钓了,随手把鱼竿抛到一边,就从一旁拿出一壶酒,替人斟上一盏,“你说的没错,那些人啊,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去深思我此举之后的意义,有时候就连我随口说一句话都要猜测半天。”
似是觉得讥嘲又觉得好笑,李成元嗤笑摇头,倒也懒得在这些事上多废功夫,他抿了一口酒,问她,“我听说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
顾攸宁也没瞒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是”便接过他递来的酒盏,道了一声谢。
“搬出来也好,如今顾家那个当家的委实不像话,你在那边反倒诸多桎梏,还不如搬出去过得自在……”李成元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她此举有什么不对,反而乐见其成,还邀请人,“过阵子我们一群老朋友打算去外头游历,你若是得闲,倒不如和我们一道去。”
顾攸宁一愣。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李成元,不等她说话,就听李成元笑道:“丫头,我看过你这些年作的画,你最喜欢的便是山水,可你不见山水又岂能画好山水?”
“这四方天地困住了你的才华,你应该出去看看,看看这世上的山水和风土人情。”
“只有当你真的看过那些山水,心中有了了悟,才能够画好山水。”
顾攸宁自然知晓他说得是对的,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甚至还做过,那个时候爹娘还在,她胆子大得很,自己骑着马就敢往外头跑,有时候在外头待个三天两夜也是有的,回到家自然要被阿娘骂,可爹爹却十分赞同,他说女儿家更该去外头看看。
只有看过不一样的风景,走过更多的路,才会知道这辈子活着不是为了成亲嫁人。
不得不承认。
李先生给她这个提议的时候,她是心动的,能和这些先生一起游历,肯定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同的感受,可也只是短暂地心动,她便回过神,同人笑道:“多谢先生的好意,只是我心有牵绊,没办法和先生一样活得这般自在。”
“便是去了外头,我恐怕也生不出了悟。”
李成元问她,“因为你弟弟?”
顾攸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他的原因。”
还有许多。
比如父兄的清白,又比如……那个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把姬朝宗划到了自己的心底,顾攸宁晃神了一会,可也只是短暂地一刹那,她便又重新抬头,和人说起今日的来因:“我今日是来问先生拿画的。”
李成元皱眉,“他的画,你来拿?”
顾攸宁点了点头。
想到那日郊外两人的言行举止,以及这个丫头的出声维护,李成元看着她沉默良久,终究也只是摇了摇头,他让小童去把那幅画取来,交给她的时候,并未说旁的,只道:“如今还早,什么时候想通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