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后,程望和程锦容父女两人一同去了“裴婉如”的坟墓前。
“裴婉如”死后,被安葬在裴家的祖坟里。
裴家被抄家流放,守坟的奴仆无人过问,也怠慢了许多。“裴婉如”坟前长满了野草,差点连墓碑都被掩盖住。
程望一看便红了眼,一声不吭,动手拔草。
程锦容心中暗叹,什么也没说,令人找了器具来,分给程望一把铁锹。父女两个默默地忙了小半日,将“裴婉如”坟墓边的野草都清除干净。
人死如灯灭。
裴婉清机关算尽,害了自己的亲妹妹。也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寿宁公主死了,二皇子疯了,裴婉清的坟前长满野草。也算是报应了。
程望当然不知道,被埋在坟里的人,根本不是他的“亡妻”。
于他而言,裴婉如是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人。这座坟里,埋葬了他最爱的妻子,也一并埋葬了他年少时的炽热爱恋。
跪在坟前,程望满面泪痕,颤抖着低声道:“如妹,我对不起你。”
“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默默想念你。我本想着,这辈子只你一人,绝不另娶。可是……”
身畔跪着的程锦容轻声接了话茬:“可是,女儿不忍见亲爹孤苦一生。所以,执意劝爹续娶。爹也终于应下了。”
“娘,你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爹高兴吧!”
“你一定不忍见曾经深爱的夫婿孤独到老。你一定会盼着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第七百六十八章 缘分(一)
相比起程望的伤心痛哭,程锦容冷静得近乎冷酷。
程望下意识地看向女儿:“锦容,你不想你娘吗?”
娘好好地活着,在宫里做着太后。这坟里埋的根本不是裴婉如,而是阴狠恶毒的裴婉清。
程锦容心里默默想着,口中说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好好的活下去。”
“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两岁。这么多年,我时时会想,如果我娘还活着该有多好。可再思再想,死了的人也活不过来。一直沉浸在伤痛中,除了折磨自己之外,全无好处。所以,我已经很少想她了。”
“爹也一样,心里的痛苦,总有熬过去的一天。就让娘在地下安息,心无牵挂地重新投胎做人吧!”
话语中的深意,也只有程锦容自己清楚了。
程望愣愣地看着面容平静的女儿,许久才叹了一声:“锦容,你说的没错。”
“是我太过执拗了。或许,这些年我一直念着她,也令她在地下神魂不安,无法投胎。我和她这一世缘浅,只盼来世,我和她能长伴到老。”
程锦容没有出声。
她慢慢拿过黄纸,一张张放入火堆中。
火焰迅速吞噬,黄纸很快燃烧殆尽。
程望用袖子擦了眼泪,拿起一摞黄纸,一张接着一张放入火堆里。
天色渐暗,坟前跪着的两道身影,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
一个脚步声悄然在父女两人身后响起。
程望沉浸在伤痛里,没听见脚步声。
程锦容回头,见到来人的面容时,不由得一怔。这个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美丽中带着英气,一双明亮的眼默默地凝视着程望的背影。
来的人竟是卢慧娘。
“对不起,我来的有些冒昧了。”卢慧娘的声音轻轻响起。
程锦容轻声道:“卢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卢慧娘低声应道:“自程军医到了京城,我日日盼着他来见我。连着几日没等到他,有些按捺不住。今日我厚颜主动去了程府,听赵夫人说你们父女来了此处。我便也来了。”
思绪混沌的程望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卢慧娘。
时隔六年,两人再一次相见。
卢慧娘没有羞怯,她凝望着程望,柔声低语:“我知道,你现在未必想见我。其实,我已经在外面等了半日。现在天快黑了,你们父女一直没出来,我放心不下,这才鼓起勇气前来。”
“我想给裴姐姐磕几个头,可以么?”
按大楚习俗,续弦进门,要在成亲第二日进祠堂,给已故去的正室磕头上香。
卢慧娘还没过门,就主动来“裴婉如”的坟前磕头。如此举动,可谓是极有诚心了。
程望心中动容,面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卢姑娘,你不必如此。”
卢慧娘却道:“你不嫌我冒昧失礼就好。”说着,走上前,在程望的身后侧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卢慧娘拿起黄纸,放入火堆里。
程锦容:“……”
其实,大可不必。
被埋在这座坟里的,根本不是裴婉如。
不过,这个误会是注定无法解开了。程锦容默默地看着卢慧娘磕头行礼,默默地看着程望的眼里闪过动容和温柔。
也罢,如此也好。
卢慧娘对程望一片痴心,为了他甘愿前来死去的正室坟前磕头烧纸。这一片心意,程望焉能不动容?
“天已经黑了,爹,我们也该回去了。”程锦容张口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