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有些哀伤。
她的容貌渐渐变了,从十几岁的模样变做了二十几岁,然后是三十余岁。她美丽依旧,风韵更胜年少时,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变得华贵雍容。那一双清幽的黑眸,浮出丝丝愧疚和痛楚。
“望哥,你忘了我吧!”她眼角边挂着两滴泪,声音颤抖而哽咽:“我不再是你的如妹了。我今生对不起你,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然后,那个纤弱的女子身影,被风吹散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爱妻的影子一点点变成虚无。
似有一把刀,刺进他的胸膛,用力搅动翻滚。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刺穿,冷风不停地灌进他的胸膛。
心口真疼啊!
“公子,”一个急促又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边不停回响:“公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拧湿的帕子在他的脸上擦拭,拭去他额上的冷汗,也令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霍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川柏的脸孔。
川柏见主子醒了,长长舒出一口气:“公子,你可总算醒了。公子一定是做噩梦了,一直在梦呓。刚才还忽然惊声喊了一句,奴才真是被吓的不轻。”
程望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俊脸一片苍白。
川柏忙去倒了热水来,程望喝了半杯热水,身体渐渐有了温度,神智也渐渐回笼。
“公子刚才梦见什么了?”川柏关切地问道。
程望苦笑一声,低声道:“我梦到如妹了。我梦到她和我道别,我一直不停地向前奔跑,可怎么也追不上她。我一惊之下,就醒了。”
果然和他猜的差不多。
川柏心疼主子,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干巴巴地安抚道:“都这么多年了,少奶奶早就投胎转世到了好人家。公子也别再惦记少奶奶了。”
程望目中依稀闪过一丝水光。
他低低地说道:“不管她走了多少年,我都要记着她。锦容也没忘了亲娘。这世间,纵然没人记住裴婉如。可我和我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忘了她。”
第六百七十四章 梦境
梆!梆!梆!梆!
四更的梆子声在宁静的暗夜里响起。
裴皇后陡然被惊醒,睁开了眼。
她已经很久没梦见过程望了。
这一夜,她做了梦。在梦中,她见到了三十七岁的程望。
他的鬓角有了几丝白发,俊脸多了沧桑和落寞。可他的眼眸,还如少年时一样深情炙热。他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她也拼力想扑到他的怀中。
一阵风忽然吹了过来。她身不由己地被吹远了。她看着他拼力奔跑追逐,看着他悲怆又深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看着他力竭地停在原地……
她心痛如割,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然后,她就醒了。
寝室里留了一盏烛台,柔和的光芒驱走了黑暗。
裴皇后急促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她伸手,悄然擦拭脸上的濡湿。唯恐惊动了身畔的宣和帝。
自从那一晚开诚布公之后,她就留在了宣和帝身边。白日同食,晚上同寝,真正做到了朝夕相守相对。
中毒一事,彻底损毁了宣和帝本就虚弱的龙体。她如今已能慢慢起身,偶尔下榻走动了。宣和帝却一直卧榻不起。喝再多的汤药也不见起色。
宣和帝脾气愈发阴晴不定,伺疾的太医们内侍们吃足了苦头。皇子们重新过上了不时被怒斥臭骂的“幸福生活”。后宫嫔妃们也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每日伴在宣和帝身侧,体会也格外深刻。
宣和帝喜怒不定,好的时候也算体贴。却又多疑多心。只要她过于沉默,或是怔忪发愣,他就疑心她在想念程望,看着她的目光里便阴沉不善起来。
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收敛所有心绪,以最大的温柔和耐心对着宣和帝。
可世上最难克制的,就是人心和感情。
白日她什么都不想,到了夜深人静独自清醒的片刻,她便会难以自制地想念程望。今夜还梦见了他,只是这个梦境太过悲怆凄凉了。
……
枕畔忽然动了一动。
宣和帝竟也醒了,睁眼看着身侧的裴皇后:“你做噩梦了?”
裴皇后眼角还有泪迹,想瞒也瞒不过去。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宣和帝伸手,为裴皇后擦拭泪痕,一边低声问道:“梦见什么了?为何这般伤心?”
这个问题得谨慎回答。
裴皇后任自己露出哀伤之色,轻声说道:“不敢瞒皇上,臣妾梦到了幼时离京的那一日。臣妾的生母早逝,府中庶女众多,臣妾不得父母宠爱。长姐不喜欢臣妾,大哥也对我十分冷淡。”
“那一年臣妾只有八岁,几乎从未离开过裴家内宅。忽然要被远送到离京数百里的临安老宅,心中惶恐不安,偷偷哭了一夜。”
宣和帝从未听她提起过幼年生活。此时听她提及,冷峻的脸孔稍稍柔和,声音也堪称温和:“都是过去的事了。”
裴皇后又轻声说道:“臣妾一直深恨大哥。大哥一死,心里的怨恨也就都消失了。其实,没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