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定定看着他,连发丝都被太阳镀上一层薄薄金光,无比轻快地跌落在少年彷徨的眼瞳。她的声音很轻:“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它放弃了本应该拥有的一切,那对于雪球来说,江月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而是将它牢牢束缚的枷锁,不是吗?”
她说着把手掌向右移,轻轻撩起少年耳边漆黑的杂发,被刻意遮掩的耳朵终于露出全貌。
被恶意地割去了小半,与雪球一模一样。
白京浑身僵住,眼眶在刹那间涌上一抹绯红。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忍住眼睛里翻涌的水雾,颤抖着问她:“你都知道了?”
不等江月年回答,又把她的衣摆抓得更紧,带了哭腔地软声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像即将被淹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眶里红得不像话。即将被抛弃的念头像一把划在心口的小刀,惹来生生的疼。
被发现了,他这种卑劣至极的行径。
好不容易以狐狸的身份与江月年建立了联系,勉强成为她家里的一份子,好不容易能用人类的模样跟她说上话,让她细心又温和地为他疗伤——
一旦被她发现真相,一定会感到怒不可遏,觉得受了欺骗吧。
纷繁复杂的思绪堵在心口,白京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他害怕眼前的小姑娘会愤怒、会恐惧,然后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离开这里,你这个骗子。
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坚持活下去。
这里是他唯一的家了。
然而预想中冷冰冰的声线并未如期而至,白京听见江月年的声音,清澈一如往常。
“我怎么会不要你。”
江月年叹了口气,为他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副模样来见我?”
心里窒息般的疼痛轻了些许,白京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捏紧拳头。
“因为很奇怪。”
他低下脑袋刻意不再看她,声音还是抖的:“我不想吓到你,也怕你……不要我。”
在大多数人眼里,能变成人的狐狸无疑是异类中的异类。他不知道江月年认识这么多异常生物,与她初次见面时格外小心翼翼,努力不暴露自己妖狐的身份。
后来大家渐渐熟悉,这副面具便难以脱下。更何况狐狸与少年人有很大不同,江月年能把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养在家中,却不见得会毫不犹豫地收留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孩子。
所以白京只能用这种可笑的方式一点点接近她,每天都在煎熬与自卑里度过,难熬得要命。
江月年沉默半晌,再出声时语调很低,带了些温柔的安慰意味:“你害怕其他人吗?不愿意被他们触碰?”
他乖乖点头。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白京说:“那些人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我——”
他说不下去,言语哽在喉咙,最终也不过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惹了麻烦。”
果然是这样。
他承受了人类太多太多的恶,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和抗拒。被触碰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想起曾经被虐待的经历,凭借本能地想要反抗。
真是笨蛋。
江月年想,白京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一方,千错万错,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
那是一场难以逃脱的梦魇,可她想帮他。
江月年听说过妖狐这个种族,幼年时期以狐狸形态生活在山野,成年后便融入社会,和人类极为相似。
这样的白京理应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未来,而非自始至终保持着狐狸的模样,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了却此生。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打碎凝固的空气。
这时候江月年本应该认认真真地教育他,说些严肃的大道理,可她却并没有出声。
——因为她不是白京。
对着曾经经历过无尽苦难的人,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让他振作……江月年做不到。
于是她只是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在少年红着眼眶抬头时,从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你闭上眼睛。”
白京向来听她的话。因此即使不知道江月年会做些什么,也还是乖乖闭上眼睛,任由鸦羽般的长睫在脸颊上覆下一层阴影。
眼前的完完全全一片漆黑,视觉被遮挡时,其余感官就显得格外灵敏。
他听见衣物摩挲的窸窣声,还有逐渐靠近的温和热气,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萦绕鼻尖,正当白京茫然地微张开嘴唇,突然感觉指尖被人悄悄握住。
他抗拒与人类的接触,脊背腾起若有若无的刺痛,可一想起对方是江月年,心里的焦虑便倏地消散许多。
这是头一回,他以人类的形态被她主动靠近。
两人的指尖轻轻贴合,这是种格外陌生的感受。女孩暖呼呼的软肉像一滩无法握住的水,一点点途经他的指尖、指腹与掌心,最终把白京的整个右手都一并握住。
他开始轻轻颤抖。
“能感觉到吗?”
江月年的声音也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这种感觉……会讨厌吗?”
白京狼狈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