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去往对岸。姜蝶捧着礼物独自坐在空荡的船中央,望着对岸的岛屿在暗下来的日暮中渐显,心脏就像嶙峋的石壁在柔软的体内横冲直撞。
船头靠岸,姜蝶深呼吸一口气,沿着海边小路一直往上,逐渐看到那栋熟悉的别墅。二楼和一楼的落地窗皆拉着窗帘,但有光从缝隙漏出。
别墅大门的围栏没有上锁,轻易一推就能开。姜蝶像只翩跹的蝴蝶悄悄飞入花园,停在了玄关的门前。
她按响门铃。
比预想中反应更久的时间之后,门口的对讲传来蒋阎的声音。
“有什么事?”
清淡的嗓音经过传导,变得更冰冷,有股不近人情的意味。
姜蝶一愣,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开门,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和她对话。
“我……我来还你书。”
“放门口。”
“……”
姜蝶愕然。
她在脑海中不断设想他的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放门口,冷峻的三个字让她的大脑瞬间失真,失去一切条理和逻辑。
似乎走在一片阴天里,后方的乌云眼看着就要吹散了,前方是一贫如洗的蓝天,但她却走不过去,忽然被乌云追上,暴雨兜头而至。
姜蝶停顿片刻,僵硬地说:“其实我还有别的东西要亲手交给你,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对讲迎来短暂的沉默,言简意赅地回答:“也一起放门口。”
姜蝶在门口兀自站了片刻,这难挨的瞬息里,她没有感到任何难堪或者委屈,反而脑海中无端地闪过一些细枝末节。
譬如最初学习微缩模型的日子,为了啃下无聊又乏味的制作视频,她故意穿着单薄的睡衣趴在窗台上看,任冷风灌满脖子,这样就不会犯困瞌睡。
譬如上手的过程中,木板上的倒刺扎进手指心,她一开始没发觉,后来骑车时捏着龙头的手指生疼。摘下手套一看,大拇指一圈都发紫了。
又譬如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其实她已经有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只为了完成这个礼物。她困得两个眼皮上下打架,但因为希望看到蒋阎动容的表情支撑着还神采奕奕。
它很不完美,很粗制滥造,也许就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残次品。
难道残次品就没有登场的资格吗?
她的大脑像是一只故障的录音笔,不听使唤地抽取出一句高高在上又一针见血的刺耳语调,反复地在耳边盘旋——
“如果你把这种温柔当作错觉,就太可怜了。”
姜蝶在这一刻,横生了抱着礼物逃跑的冲动。
但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这些年培养出不要浪费的厚脸皮,让她压下了冲动,倔强地把东西往地上轻轻一放,扭头消失在夜色中。
别墅内,蒋阎站在落地窗前,掀开纱窗一角,目视那道背影远去,脚步似有微微踉跄。
他的神色一如窗外一眼可以眺望到的海岸,波澜不惊,单调又平直。可那双长睫毛下隐着的眼睛,也一如海岸下的深黑海面,无边无际,漩涡暗涌。
他拂下纱窗,身后的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大剌剌坐在沙发上。
男人有着一张粗糙的,充满戾气的脸,年月凹陷在脸上的轮廓已经改变了他年轻时候的样貌。但如果细看,会发现眉眼和蒋阎仍有几分相似,残留英俊的影子。
“真可以啊小子,住着这么大的好房子,身后那么多小姑娘追着,都追着跑到这里来了。我听说你现在被人崇拜得不得了呢。”他嗤笑,“虽然有你那有钱野爹的功劳,那还不得是老子赏你的这张脸?小时候还真看不出来,那鳖孙样,我以为一定是野种。”
蒋阎没有答话,依旧背对着他。
男人得不到回应,眼神阴鸷,语气也一转,从大咧咧突变得阴森。
“呵,不说话,又在想怎么阴老子了?”
蒋阎掸了掸纱窗上的灰尘,慢慢转回身,整个人拢在吊灯下的阴影下,显得那平静的表情很模糊,透着几分捉摸不定的吊诡。
他的视线聚焦在男人抖落在地毯上的烟灰。
“旁边有垃圾桶。”他说。
男人脸上又露出讽刺的神情:“当了十几年小少爷,就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还垃圾桶,真他妈讲究。小时候你像个垃圾一样跪在地上求老子饭吃的时候,还记得吧?”
蒋阎盖在袖子里的手筋不着痕迹地爆起。
他还在喋喋不休:“小子,是我生你养你,你才有的今天。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啊?!”男人把烟往地上狠狠一弹,一双开胶的运动鞋用力捻灭,“小畜生一个。”
蒋阎死死盯着那截烟屁股,半晌道:“原本就计划你出狱那天去接你,只是没想到你提前出来了。”
“老子早几个月就出来了,特意挑这一天来找你,让你牢牢记住,谁是给你命的人。”男人冷笑,“还来接我?我们俩之间,就别装了吧。”
“我知道我当年不该这么做。”蒋阎的视线从烟直直落到男人的眼中,两人对峙了一秒钟,“再怎么都说,你都曾经是我的……父亲。”
男人拍桌而起:“老子他妈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