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亲眼见到父兄之前,任谁说的话,她都不会再相信。
当初也曾有人骗取了这些苦命女子的信任,知道她们家人的信息后,便去南方索要赎金,结果……比她们能想象的更可怕。那些人,甚至连一点儿回音都无,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杜三姨当初因为咬舌自尽,侥幸被救活后卖出去做贱奴,幸好她还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才能活下来。
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悲惨的经历或许各有不同,可唯一相同的,是她们活下来,为的不仅仅是自己。
是家人,是死去的人的嘱托,是要一个说法,一个解释,一个……能看到报应降临的渺茫希望。
方靖远能想到的,霍青娥也想到了,所以她昨天特地安排那些女人分组时,就将怀疑的对象分开。毕竟在浣衣院中,她是年长者中,唯一还清醒着,有能力有勇气扶持和帮助其他女子的人。
大家只知道她叫“青姨”,不知道她姓霍,更不知道当初她险些成为赵构的王妃。
浣衣院的女子来来去去,三十五年前活下来的已为数不多,可金兵年年进犯,不光是攻打南宋,对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汉民也同样欺压掳掠,所以这三百人里,已没有几个知道她们的身份,只知道有不少人是靠着她的庇护才艰难地活下来的。
在活着都成为一种痛苦时,这些女子全靠着彼此间的一点点扶持,才能让自己不在痛苦中疯狂地死去。
“她们大多数都已经没了名字,以住处的花名为姓,排行为名,这次被挑选来交易给你们的人,大多数是老弱病残没用了的,只有几个例外,你只需要盯着那几个就行,其他的人,都交给我。”
霍青娥干瘦的脸上掠过一抹杀气,“这些年,我的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想要断了我们最后生路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她身边的霍小小一个哆嗦,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不知是扶着她,还是靠着她的支撑才能站稳。
岳璃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说道:“别怕,有我在,一定会安安稳稳地带你们回家。”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光能使动大宋的鬼,大金的也一样认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
有金国皇帝的金口玉言和亲笔题字,方靖远办起离京的手续是格外顺利,他“大方”的交出撬杠和吊车的图纸,到了大金工部下的匠坊人手中,被嘲笑的一文不值,毕竟那些匠人里,也有几个是当初汴京将作监的老人,一代代传承下来,这些东西哪怕不明原理,好坏还是看得出来。
原本将他当做难得人才的完颜雍有点打脸,却也真正开始重视起以前从未上心过的文人和匠人,下诏重开科举不说,还将加倍选录进士为官,不拘胡汉,有才者皆可参考。
方靖远对此又上表吹了一番彩虹屁,让金帝愈发觉得此人言过其实,加上探子查到他们“赢走”的妇人病死小半,还偷偷在人市中买了不少女奴充数,终于放下心来,在他请辞的国书上签字用印,放他们离开。
这些事看似容易,却也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和心思,等真正能离开燕京,从通州上船时,已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
待船行海上,远离港口之后,方靖远才告知众人,此行的目的地有两个,两艘船,一艘会跟着源静雅东渡去瀛洲,算是完成真正的“使节”任务,而另一艘船,则会沿着东海南下,过青州海州之后,目的地是南宋如今的都城,临安。
他并没有强求所有人都跟他回去,毕竟这些女人里,有早已被族谱除名,被家人“安葬”过的,也有近几年才从中原各地被掳去为奴的,不论现在她们的家人是否还活着,若是想要提前离开的,都可以告诉他。
方靖远的话刚说完,有两个女子的脸色就变了,对视一眼后,立刻要求从青州下船,说她们的家乡在北方,不愿南下。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霍青娥一人给了一个耳光。
“梅十三,桃十七,你们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人是鬼吗?”
“要不是想留着你们送信给那些金狗,我早就剁了你们这双黑手!”
“青姨!我们真的只是想回家!”梅十三当场就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求饶,“我也是没办法,他们说只要我们跟着你们,若是发现你们有问题禀报上去,就可以让还我们卖身契,让我们回家……”
“蠢货!”霍青娥冷笑一声,“进了浣衣院的,就算还你卖身契,你以为,回去还能有人等着你?或许等着你的,是再被卖一次!”
桃十七却后退几步,色厉内荏地说道:“我早就送出信去,知道你们都是骗子,赵王一定会派人把你们都抓回去,五马分尸……你们若再敢我……我……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心口一凉,一把尖锐的簪子从她背心处贯穿她的心口,从胸前露出来,带出一溜血珠。
不等她回头,站在她身后的霍小小已面无表情地抽出那支尺许长的铁簪,伸出手抹去上面的血迹,又重新插在头上的发髻里,她的眼神冷而无光,面上的疤痕微微抽动,悄然退到了霍青娥身后,又恢复了先前那胆小怯懦的模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方靖远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