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气吼吼地说道:“最可恶的是这些人倒打一耙不算,还跑去瓦子和茶楼给十娘泼墨,险些伤到十娘……”
“泼墨啊……”方靖远若有所思,看来这种手段古已有之,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真是死脑筋维护士林声誉,还是另有打算?
他略加思索,便起身说道:“你去叫上岳璃,我跟赵司业说一声,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你也去啊,那最好不过!”霍千钧自然乐得有他同行,当即伸手过来想要拉他一起走,却被方靖远嫌弃地避开,“停停停,你先去换身衣服,能冲个澡最好,一身臭汗……别碰脏了我的手!”
“嘿嘿,就碰!”
他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霍千钧来了劲,故意甩头把汗水朝他甩过去不说,还伸手大力地抓住他的衣袖在上面留下个汗津津的手印,这才大笑着跑出房去,让方靖远气急败坏的一脚落了个空。
武力值的差距过大,着实是硬伤,每次被这混小子欺负还没法还手,方靖远就很气,早晚从别的地儿给他找平回来。
不过去替杜十娘伸冤的事……方靖远眼珠一转,左右都得找赵士程告假,正好也去他那讨个主意。
毕竟,谈及大宋时代的宗法律法,他跟这位土著专家比起来,着实差得有点远。
更何况,大宋京城府尹向来都是赵氏宗族中人担当,论起人面,也是挡过宗正司的赵士程更熟,这等人脉关系,不用白不用。
“污蔑士子啊……”赵士程听了有点头疼,“十娘本是官伎出身,虽然如今已赎身从良,自立门户,但论及身份户籍,仍属于下九流。那些士子有功名在身,只要进得临安府,府尹接了状子,十娘应诉上堂就得先挨二十大板。”
“凭什么?”方靖远吓了一跳,“民告官有杀威棒,这士子有功名在身,告个从良的妓子本就是以大欺小,持强凌弱,怎么还要被告先挨打?”
赵士程无奈地说道:“律法便是如此,不论人情,只论规矩。这还算好的,十娘自幼被卖,无宗族约束,如若不然,这些人只需要以宗法给她定下罪名,都无需经县衙过府衙,便可将其沉塘处死……”
方靖远一个激灵,想起自己刚来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跟老族长对杠,还觉得那些人仗着宗族想逼迫自己是脑子坏掉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的宗族权利,有时候当真不亚于官府。若是他真的无依无靠,没赵昚这个金大腿抱着,当时老族长真要以什么族规处置他,也没人会替他出头。
“可这污蔑士子,有辱斯文之事,着实是无稽之谈……”
赵士程摇摇头,说道:“原本十娘将李嘉沉湖,后来送去府衙,告以欺诈拐卖之罪,将其入刑流放也就罢了。问题是章玉郎这话本里,一句‘负心每多读书人’,骂尽天下读书读书人不说,还将戏中书生说得贪婪奸狡,恶毒无耻,如今临安城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少不了辱及士子之语,他们义愤之下,告官也实属正常。”
“啊……”方靖远请援兵不成,反倒被上了堂课,真是没想到,早在千年之前的大宋,打官司居然是件常事。
这会儿的律法之详尽,大到谋逆造反、人命官司,小到偷窃偷情、牵牛偷驴、占地争道……鸡毛蒜皮统统都可以告官,县衙不成上府衙,拼着挨板子上告的硬骨头还不少,故而后世公案小说由此开始,开宗立派,成了类型小说里的中流砥柱。
邻里偷鸡摸狗墙头马上都能告,更何况辱及斯文名声这等大事,故而那些士子告官,在赵士程看来,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临安府会怎么判,完全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赵士程很清楚,方靖远如今推行的武举改革也好,《朝闻报》重刊扩版也好,都是为赵昚下一部的政策打基础,无论士子们的意见如何,临安府最终断案的方向,完全看官家下一部棋,要落在哪里。
若要收拢人心,安抚士子,激励读书人应试科举,那少不得就要牺牲十娘,以她祭旗。
如若不然,这本就是一桩扯不清的官司,各说各有理,辩到天上去,给临安府十张嘴,也说不服所有人。
讲理讲不通的时候,论法直断,就要看这断案之人的依据何在,在这个时代,天子的意志,往往就是最大的依据。
赵士程没有明说,方靖远也明白过来,便不强求他同去,只是问他要了张名帖,请了半天假,打算亲自带着岳璃和霍千钧去临安府一趟。
这事儿原本就有他一份,若不是他的推动,章玉郎也未必会写这个本子,杜十娘本可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茶楼经理人,而不是被人翻出旧账来羞辱告官。他若是装不知道不予理会,那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些帮过他跟着他做事的人?
霍千钧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就嫌事儿小的主儿,一听这事早就恨不得冲出武学去把那些泼墨告官的士子揪出来痛打一顿,结果被方靖远按着去洗澡更衣叫岳璃,再回来时愈发迫不及待,恨不能扛着方靖远跑得快点,省得他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只是还没动手扛人,就被岳璃拦住了,“九郎,不得对方博士无礼。”
岳家起复之后,霍家家主就亲自带人上门道贺,两家恢复来往的第一件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