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琪不欲惹人瞩目,乘着一顶软轿,从侧门进了定北侯府。一路未停,进了方氏的院子。
母女分别数年重逢,谁也说不出话来,先抱头哭了一场。
“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一走就是几年,也不知道回京城来。”方氏搂着顾莞琪,边哭边数落:“为娘整日惦记你,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顾莞琪双目通红,哽咽不已:“女儿不孝!让爹娘忧心了!都是女儿不孝!”
她哪里还有脸回京城面对亲人?
这几年来,她只偶尔送信回来。却从未接过顾海的回信。她心知肚明,顾海对她和沈谨言一事未曾释怀。
也因此,她一直没有勇气回京城来。
直至今年,适逢阿娇阿奕大婚。沈谨言要回京城,她思虑犹豫几日,终于下定决心,也随着一起回京。
便是此刻,她也没勇气抬头看亲爹一眼。
站在一旁的顾海,一直保持沉默。
方氏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天,情绪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抬头看向顾海,语气里满是嗔怪:“你一直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些过来,和女儿说说话。”
顾海嗯了一声,脚下却动也没动。
……
顾莞琪用袖子擦了眼泪,红着眼睛走到顾海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爹!”
顾海没应。
顾莞琪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哭着又喊一声:“爹!”
顾海还是没应。
顾莞琪哭了起来,一声声喊着爹。
顾海默默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鼻间满是酸意。张口时,声音沙哑:“别跪着了,起来吧!”
顾莞琪自小就活泼可爱,他对女儿爱若掌珠,从来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奈何元佑帝一道遗旨,顾莞琪被逼进宫做了贵妃。之后假死出宫,远走他乡。
于他而言,便如生生挖了心头肉。痛不可当,却又无处可诉。
顾莞琪和沈谨言之事,他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
在顾谨行的反复劝说下,他无奈让步。此事也成了他心头无法解开的结。
只是,他心肠再冷硬,对着满面泪水的顾莞琪,也无法再狠心不理。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此话真是半点不假!
“爹,”顾莞琪没有起身:“女儿不孝,令爹伤怀。女儿本无颜回京。只是,隔了数年未见,我心中实在想念爹娘。这才厚颜进京。若不是娘让人送帖子到客栈,我再无颜踏进顾家大门……”
说到这儿,已泣不成声。
方氏听得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顾莞琪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一声闷响,听得人心惊。
没等磕第二个响头,顾海便伸手拉起了顾莞琪,皱着眉头数落:“谁让你这般磕头了。额头磕得红肿,还怎么出去见人?让人瞧见了,不知要生多少口舌是非!你今年也快三十了,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了。说话行事还是这般冲动!”
听着熟悉的责备,顾莞琪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爹,你真的肯原谅女儿了么?”
顾海板着脸孔哼了一声。
这便是真的原谅她了!
顾莞琪欢喜之极,泪水又簌簌落了下来。
……
待三人情绪平静下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顾莞琪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眼眸明亮灿然,眉宇间浮上自信的神采。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沈谨言,只说自己平日如何行商:“……我如今在边城里开了药材行和粮行。边军里所用的药材,十之六七都是我的药材行供给。我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要在外行走跑动,收购药材。”
“我在边城开设了十几座善堂,给穷苦病患免费看诊供药。倒也落了个女善人的名声。”
“如今在边城,我的名气比大哥还要大些。”
方氏听得满心骄傲,又心疼女儿东奔西走:“收购药材这等事,让管事们去跑就是了。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经得起风霜之苦。”
顾莞琪挑眉一笑:“这算什么辛苦。我连海上也去过两回,什么样的苦没吃过。”
话一说完,便知失言。
果然,方氏一听这话,立刻又红了眼圈。
顾海倒是豁达得多:“既能撑得住,便无妨。我们顾家儿郎个个英勇,顾家的女儿也同样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