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淡淡:“他既是这般听你的话,我便将他给你吧!”
沈谨言:“……”
季同:“……”
沈谨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季同已经彻底变了脸色,跪伏在地,不肯起身:“娘娘想怎么责罚奴才,奴才都无怨言。恳请娘娘饶过奴才这一回。”
顾莞宁喜怒不辨的声音在季同耳边响起:“我不是责罚你。我如今坐镇中宫,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出行,也有禁军侍卫随行保护。已经用不着你和一众暗卫。倒是善堂这边,离不得你们。”
“身为奴才,最忌伺候二主。你有事隐瞒不报,我这个主子必会动怒。你若事事回禀,又会被阿言责怪。既是这样,我索性将你给阿言。以后好好保护他,别让他出半点意外。”
说着,声音又缓和下来:“季同,其实我早已考虑过此事。今日正好到善堂来,便顺口说出来罢了。我不是要遗弃你,更不是惩罚你。”
“我希望你像对我一般,对阿言忠诚不二。你可愿意?”
……
小姐是认真的!
小姐是真的不要他这个奴才了!
季同心里有些茫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一样极要紧极宝贵的东西,在刹那间化为齑粉,洋洋洒洒四处飘落。
身为奴才,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领命。
季同低着头,声音晦涩:“奴才领命!”
沈谨言显然也未料到顾莞宁会有这样的决定,一时间,既感动又不安。迅速看了季同一眼,然后小声说道:“姐姐,季同到底是顾家培养出来的暗卫,一直都是你的人。你将他给了我,我实在受之有愧。”
若是被定北侯府的人知道了,心中也一定会生出芥蒂。
他绝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令姐姐和顾家人离心。
这些话不便说出口,却在沈谨言的目光中表露无遗。
顾莞宁心中一暖,温声安慰道:“我早已深思熟虑过,才做了决定。你不用担心,我自会亲口向祖母和三叔解释。”
沈谨言依然有些忐忑:“如果他们不愿意不高兴怎么办?”
“这怎么会。”顾莞宁微微一笑:“祖母心地仁厚,不会介意。三叔也是嘴硬心软之人。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几位御史在朝堂上借你开善堂一事大做文章,第一个站出来怒斥御史的,便是三叔。”
是真的吗?
三叔依旧肯关心他吗?
沈谨言眼眶一热,水光在眼中闪动。半晌才哽咽着应道:“老天待我真是不薄……”话未说完,便哭了起来。
……
他没有告诉顾莞宁,这半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故意来善堂看他。没病的装着有病,想来看看传闻中的“顾家私生子”是何模样。见了面有意说些刺耳难听的话,故意羞辱他。
这些人中,有些是顾家的政敌派来的,有些是对顾莞宁不满的人指使来的。他们不敢对付中宫皇后,不敢针对定北侯府,便故意来骚扰刁难他。
季同查明情形后,不准这些人进善堂。
可除了这些人之外,那些来治病的穷苦病患,也同样对他怀着好奇之心。这些好奇,未必全是恶意。可整日活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本身已是一种折磨。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撑下去。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自己的笑话,更不能让人借此取笑奚落姐姐。
他白天若无其事,半夜常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哭泣。哭完之后,又会恨自己太过软弱无用。逼着自己第二天挺直了胸膛继续去面对众人。
一日一日下来,他终于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晨起都默默地告诉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时吃些苦头不要紧,总有苦尽甘来的一日。
一点点的温暖,于他而言,也是这样的难能可贵。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沈谨言一边抽泣一边自责:“我早就下过决心,以后再不落泪哭泣。可我总是忍不住……”
顾莞宁心中满是酸楚,用手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珠:“阿言,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少年郎!”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身世带来的痛苦磨难,无人能替代承受。她可以护住他的安危,却也无力扭转世人的偏见和鄙夷。
沈谨言没有颓丧不振,而是挺身面对所有质疑轻蔑不屑。
这是何等的勇敢!
萧诩也是一脸动容,略略俯身,握住沈谨言的另一只手:“阿言,你姐姐说的没错。你很勇敢,也很坚强。”
“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便挺直腰杆,勇敢地走下去。”
“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若是觉得累了,便躲在我们身后休息片刻。”
沈谨言颤抖着应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姐夫。”
跪在地上的季同,此时也抬起头来。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沈谨言的脸。
那张被揍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脸孔,满脸泪痕,颇为狼狈。可此时,又闪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季同心中的低落和茫然,忽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