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如何,好的话,功劳归皇帝;坏的话,也可以像那秦国国君一样,直接把矛盾转嫁到商鞅身上。但是朱翊钧的表态,却是完全不是这样,那是要亲身入场,与整个权贵阶层相抗衡,即便他只表一个态。
想到这里,张居正忽然有些后怕,他怕朱翊钧这个小皇帝也如某些皇帝一样,在新法面对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的时候,选择退缩、逃避。那对于自己而言,就是赤.裸.裸的背刺啊。
“要不,还是劝陛下冷静。让我一个人干?!”张居正心里有些打鼓,这样的大事,可是不能三分钟热血啊。
“算了,明日正好是陛下首次上朝,上朝后我与陛下再深谈一次。最多等他成年之后,等变法被我扛过前期的黑暗之后再让他加入。”
张夫人看着原本兴致冲冲的张居正,喝完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关心道:“怎么了?给自己喝晕了?”
张居正苦笑道:“不瞒夫人,我真的给自己喝迷糊了。”
“那早点休息,毕竟明天上早朝。”
“好。”
帝都,子时。张居正失眠了。于是夫妻二人有了一番深谈。
“老爷,你辛辛苦苦熬到了现在的位置,难道真的要如此改变?你不怕成为下一个‘张党’么?”
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一个中年男子斑驳的鬓角。此时他皱着眉头,心思完全没有放在案牍上的文件。此刻的他与傍晚时分痛饮的张居正,完全是两个人。
“我知道。我会冷静的审时度势,小心翼翼的的权衡利弊,沉稳冷血的分割利益。”思索片刻之后,中年男子底气十足的说道。
“不对,你应该燃烧热血,商君不是你最为歌颂的榜样?!治国者众而怯,变法者寡而勇。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变法者,而非治国者。这可是您挂在嘴巴的话啊。”
“难道您要背弃自己为民请命的夙愿?”
“难道您要放弃自己心中的信念?”
……
一声声质问下,男子的眉头渐渐舒展,案牍上文件的字体也渐渐在他的双眸中凝实。
“我不怕,我愤怒,我要去做!”男子的声音逐渐坚定。
而女子通过烛光的帮助,也能看清楚男子平静的语气,其实是配合着狰狞的外表。
“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白圭。”女子轻轻的靠近,然后将一个小小的瓷器放进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打开手掌,淡淡说道:“这是高师给我的。”
“而且,你为什么忽然唤我幼名?”
女子轻笑道:“这是唤醒当初令我一见倾心,朝气蓬勃,一心想要为大明百姓做一些实事的老爷。”
张居正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发妻,手里不住的把玩着对方递给自己的这个小物件。
“你让我摔了它,然后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张居正猜测道。
女子不置可否的静静的看着张居正。
忽然,张居正眉间松开,轻声道歉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接受。”
“为什么?”
“我的老爷,可是不会道歉的!即便是对我。”女子说完便转身离开,将张居正一个留在了书房。
临出门的时候,女子忽然回头,看到了张居正座位上方的几个大字:吾日三省吾身。
“砰!”
张居正将自己高师--高拱给予的礼物,一下子用力的摔在了地上,粉碎成无数片。
此时张居正脑海中回想起了当初他的恩师高拱和年轻的他说过:“人生的旅途,都是在前行,有人习惯躺平,但这是别人的选择。只是之所有我们还有的选择,是因为有一些蹚平了崎岖,有一人踩出了方向,有一人铺好了道路,有一些人停在了路上。”
“当他们回头看到今天的你,也许会宽慰很多,至少一切都没有浪费。”
当时他还年少无知,一心想要扳倒‘严党’,然后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可是随着严党垮台,他的地位、官职,因为高师的提携,一路水涨船高,他见识到了整个大明这个巨人的内部。
腐朽、破烂,以及无数即将炸雷的危险。
那时候,他想着继续辅助高师,一起借助严党倒台的风势,顺势挥刀,将一部分人砍杀、抄家!和自己千年的挚友商君一样,以重典治世。
可是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到一幕发生了,恩师想以怀柔方式处理,新皇登基,主张切不可大肆杀戮,哪怕那些都是该死之人,该杀之鬼!
于是,便有了张居正第一次绕过高师,直接面圣。
隆庆帝亲切的接见,诚恳的接受了他的建议,然后让他回去等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隆庆帝驾崩。
不少士林子弟谈论此帝,都调侃隆庆帝是被他爹嘉靖帝给压制太久,憋疯了。登基之后,大肆发泄,没想到身体还不如自己那追求长生的老爹,没玩几年,把自己的身体玩垮了。
现如今新帝即将登基,一起又重新开始,而且还是个10岁的小娃娃即位。
现在摆在张居正前面的只有一条荆棘之路,但他在爱妻的鼓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