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纹终成圆。
他眼前一黑,身子整个消失在空气中,竟是运气不错,被残缺的中品符箓送往百里之内的某个处所。
阔广冰层上,柳叶弯眉的红袍女面无波澜,若有所思,忽的,她蹲下给飘扬的袍摆系了个花结,这位谋划南温数十年的女子单手托腮,看着冰层倒影中的自己,突然露出了如花笑靥。
南温这几日的天气像是见鬼了,连绵不断的阴雨,在今日傍晚更是变本加厉,演化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暴风雨。
整座古城的头顶上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将天穹笼罩得漆黑一团,像是被烧砖的泥灰盖住了。
大街上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是一边低声咒骂这诡异的天气,一边用袖子遮住脑袋,匆忙奔走在厚厚的积水里,
风卷着大雨刮洒在长街上,摆摊的贩夫走卒们急惶惶收了东西,扎好裤脚趟过积水,往家里跑。
有些妇人晾晒在院里的贴身衣物都被吹跑了,她们羞恼着想要起身去追,又畏惧挤闹的人群。
但实际上并没有谁去注意那些飘在空中的布棉,所有人都急于逃离乱糟糟的街上。
雷声隆隆响起来了,像是某种擎天怪物的怒吼,受惊的马匹带着车架狂奔在拥堵街上,带起阵阵惊呼。
漆黑的南温城逐渐掀起一片亮光,每家每户都在门檐上点亮了火红的灯笼,这是暴风雨日里古城仅存的光明了。
与此同时,南温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青色祭坛浮现,一道道凶蛮气息跨越千百万里的的半洲之地,压天浪潮般纷纷涌现。
城南永宁门,瞭望台上的值岗兵士范津被骤然的雷声吓了一跳,他轻揉惺忪眼睛,抬头看看夜幕,并不如何在意这瓢泼的大雨。
之后他扭扭脖子,忽而借着烽火,遥遥望见半里地外似乎有莹莹绿光闪现,而且愈来愈近。
范津心头有些惊异,莫非是什么宝贝出世了不成?
片刻后,探出瞭台俯身凝望的他才悚然惊觉,
那竟然是一双双野兽的眼睛汇聚成的光海!
几乎吓得瘫软的他跌跌撞撞爬向烽燧,扯着嗓子嘶哑吼道:“敌袭,有敌袭!”
然后他用尽浑身气力,吹响这未见战火三十年的边陲古城号角,
呜呜的号角声像一柄箭矢划破天穹……
不知过了多久,赵彻在一条阴暗巷道里慢慢有了意识,先是脑海里翻来覆去闪着陈荃儿跌落下去的一幕,然后就隐约觉得唇干舌燥得厉害,呢喃着“水,水……”
他还没说出口,嘴唇就被一只温凉的小手捂住,还稍带着女子的脂粉香味。
赵彻恍然一惊,顷刻间受激醒来。
眼帘中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孩,大概与他年纪相仿,青丝垂肩,黛眉瑶鼻,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桃花泛水,惹人娇怜,只是看她身着粗布素衣,不像是富贵人家子女。
赵彻想问这是哪,她又是谁?可他越挣扎女孩就越紧张地捂住他的嘴巴,像是有豺狼环伺,生怕他发出半点声响。
“嘘!”女孩见赵彻脸憋的涨红,只能焦急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个忧心忡忡的女孩才慢慢松开了手,
他环视四周,发觉这分明是一处高大院落的某个死角,身旁两侧都是密不透风的白墙,顺着当中狭窄的缝隙望去,隐约能看到门口堆积的尸体和冲天的烟火,甚至于沿街的空气中都弥散着焦糊味。
他沉息去听,暂时没有发觉周遭有什么动静,于是不顾旁边女孩的惊恐眼神,掏出怀中匕首,小心翼翼在临街一面的墙上挖出个孔洞,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侧过身子,右眼贴在孔洞去看。
街上到处都是凹陷的大洞,从中冒出滚滚黑烟,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肆意流淌在长街上,显得阴气森森。
几辆横七竖八的马车撞在一起,像是交叠的棺材板,地上都是尸体,可见之前轰散的人群遭到了怎样的惨况。
他愣愣地了看一会儿,那颗被掩埋许久的心里又一次塞满了难过的情绪,如同那年老账房的离世。
他对这座寄身十余年的小城形势有了大概猜测。
妖兵入城,屯守城楼的四千余兵士大多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青壮,即使弓弩娴熟,兼有地利,也难以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抵御四个方向的进攻。
乐观点猜测,也许在用人命熬过第一波攻势后,南温府衙诸位大人反应足够及时,在疏散避难的同时已然组织起了些许城中驻守修士与帮派武夫,帮助守城,四方城楼里可能还有未告破者?又也许很快就会有朝廷派遣军队前来平乱?
他突然想起来南温四周都有结界笼罩,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朝廷援兵了。
他拍了拍脑袋,还觉得有些昏沉,可眼前的场景也着实古怪。
一男一女,狭窄的墙体缝隙使得两人倚墙缩腿,面面相觑。
赵彻盯着不知姓名的少女脸颊,她分明是哽咽哭过了,如果是平常他大概率会脱口而出一些不着调的烂话来缓和氛围,比如姑娘芳名叫甚?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啊?
可这时,他的的确确没有那份情致,他甚至于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