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剧烈摇曳,刹那间突然灭掉。
黑暗中听得有人拔剑出鞘,肃杀剑意立刻席卷,刹那间响起十数次金铁交击声,而后是一声惨叫,一切戛然而止。
陈景略连连结咒,手中生起一团青白色火焰,屋内顿时亮如白昼,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残影飘然无声退出屋外。
屋内众人惊魂未定,郑须晴横剑于胸前,皎洁剑身上竟然隐约有锈迹生成。
一身大袖绿袍的宋鸿上前探了探黄巾力士的鼻息,心口洞穿,气息全无,已然活不成了。
“这黄巾力士足有三境修为,颇有灵性,与人无异,是我耗费数年积蓄,从一位燃灯士那里换来的。”脸色阴沉似水,老者合上黄巾力士仍自睁开的眼皮,将其尸体收入方寸袋中,接着
咬牙道:“那绝非李元亭,它的手上,满布鳞片,定是妖物无疑!”
陈景略随手点燃蜡烛,眼中满是忧惧,
那妖物变幻成李元亭的模样,恐怕……
他又想到什么,眉头拧成一片,乍然惊呼道:“荃儿!她去哪了?!”
“贤侄莫慌,陈荃儿身上有令尊所赐的护身法宝,一时三刻性命想必没有大碍,我们快去寻她二人,还来得及!”宋姓老者到底是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人,心境迅速平缓下来,出言安慰道。
郑须晴收了剑身,抬头肃容道:“那妖物方才跟我交手,劲力速度并不出彩,应该是身具某种幻化迷惑神通,李元亭和荃儿这才着了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它的藏身之处,救出两人,所幸应该不会离这里太远。”
听得这番言语,一向与妹妹闲话不多的年轻人神情稍缓。
当初陈荃儿嚷嚷说要下山游历,他本就不愿,女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在宗门里静看山岚流云,与仙鹤清风相伴,何况她主修的是风水堪舆一途,更不该沾染血腥,
只是拗不过那番胡搅蛮缠软磨硬泡,倘若妹妹出了什么差错,他万死难消心中悔恨,纵使钦令完成又有甚么意思?
方才注意到女子剑身惨淡模样,宋老心神不宁:“
可是腐毒?
这鬼物身份似乎神秘,它定然不可能向人际喧嚣处逃去,那里阳气盛烈,天然克制鬼物。
我若是那鬼怪,大概就会在小巷十字交口附近隐匿,人迹罕至,光线微弱。又或是藏身在这条巷子里的其他阴窄院落?”
两人略一斟酌,都觉有理,快步出了院落,陈景略深吸口气,道:“宋老不擅杀伐,你剑身受损,你俩去院落里查探,也好有个照应,我便单独去街巷路口。”
“也好,倘若谁先看见了妖物,就以灵力激荡传音,以便增援。”宋鸿沉声道。
不料郑须晴却不愿意了,直言道:“不可,我是说,应当让我去街巷路口,我这类剑修最忌缩退畏死,我在先前山颠与那女儒士一战,以多敌寡尚且惨败,心境已然受损,这次要是还让你替我踏入险境,又怎能再奢望剑仙大道?”这番话说得语调平静,却难掩其战意之重。
陈景略错愕,快声道:“可你的……剑?”
女子嘴角勾起,竟露出些许狡黠神采
接下来一幕让陈景略瞪大眼睛,
女子斜挎单剑,又从方寸袋中唤出一物,
竟是一把花纹红紫、长度略短的法剑,悬在空中绕了两个来回后,握在手心。
宋老没有作声,心底讶然。
原来使得是双手剑,一路上都刻意藏拙了。
果然,扶风城那臭名远扬的老东西教养出来的子女,就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货色。
世人常言大丈夫当手提三尺青锋杀人破敌,怎么,当真以为女子就不能一剑令妖魔断首?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剑。
月光透彻如水,面容重归清清冷冷的女子抱拳认真道:“若是我撞见那妖物,侥幸救出了荃儿,还请陈世兄日后帮我一个忙。”
说完,也不顾陈景略是否应允,就干脆利落转身,走向远处埋没在阴影里的巷口。
陈景略心知肚明女子所说的“忙”是什么,
但事关扶风城与梧桐山百年香火情分,还牵扯上了南荒妖国,又岂是他一个后生晚辈能说得上话的?
但也许是注意到女子转身前眼神里潜藏的那一缕哀意,也许是一路走来数次遇险的些许情分,
让那四个字从他嘴里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一字一顿。
他向着那个身影轻轻作揖,眸光沉凝。这个向来老成持重、不肯招惹是非的年轻人说的是,
“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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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陈二人转身走入小巷院落,提了双剑在手的女子缓步孤身前行。
走了十数步,近乎要走到这条长巷尽头,她不擅长五行术法,自然不能像陈景略那般自如在手掌亮起焰火,只能紧盯前方路口,光线实在昏暗不清。
她屏息凝神,一步一顿。
她猜妖物说不定就趴伏在附近隐匿,女子双手剑交叉在胸前,做好守势。
又走了许久,女子乍然停住,
猛然发觉此刻已经向前走去百余步,并不见任何异常,
周遭万籁俱寂,连风声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