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兄长一不修邪道,二不作奸犯科,一门心思的避世苦修,不害人不害己,她有什么资格去评价。
在乱世里,能修得本心就已经很艰难了。
道途还分什么高下?
不过她唯一不满的就是……
年朝夕声音笃定道:“那兄长脑子有坑。”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说书人似乎是沉默了片刻,随即问:“为何?”
年朝夕笑了一下:“妹妹为追寻自己的道而离开,死在了追寻道途的路上,也算是殉道而死,想来她自己都不曾后悔过。妹夫本就想结束乱世,他以死平定天下,结束了乱世,完成了他的愿望,也圆满了他的道途,称得上一句死得其所。”
“夫妻二人都算得上死得其所,估计再让他们选一次,他们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而这故事里兄长犯的唯一的错不是走错了道途,而是不理解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三人都是坚持道途的人,兄长为了道途可以避世苦修,几十年不见外人,这样的苦都吃了,为何不理解妹妹妹夫为了理想为了道途不惜殒命的决心呢?”
说书人浑身一震。
他缓缓道:“他的错……是不理解?”
年朝夕轻笑一声:“那兄长脑子有坑就有坑在轻易把二人的死归结于自己的原因,进而怀疑自己的道,这相当于抹杀了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努力和牺牲,也否定了他们选择的道路。”
她抬头看向说书人。
此时此刻,说书人的眉目逐渐变化,眉眼间些微的皱纹被抹平一般,面容都变得年轻了起来,满头夹杂着白发的青丝重新变得乌黑起来。
年朝夕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你否定了自己的道的同时也否定了他们的道,说真的,一个人要有多狂妄才能理所当然般的觉得自己能担负得了其他人的命运,觉得他人的命运会被自己的一念之间主宰?觉得自己的选择就会让另一个人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
她摇了摇头:“两个对道途一往无前的人的命运,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你错了,但错在傲慢,你以为自己是神吗?”
她方才还按照书中的称呼,将那人称为“兄长”,而现在,却直接称呼“你”。
说书人双目无神,佝偻的身躯却变得笔直,平凡的眉眼像是被人美化了无数倍一般,不知不觉中变得威严又俊朗,破旧的衣衫也难掩他的风姿。
这人原本一身凡人的气息,年朝夕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可此时此刻,他周身的气势一步步拔高,仿佛一下子从凡人变成了一个令人忌惮的修士。
他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周身的灵力狂暴而无序,激的年朝夕直接后退了几步。
他喃喃道:“我错在……傲慢。”
年朝夕看着眼前的人,悄无声息的后退几步,然后看向自己周围。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雁危行他们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是在这说书人讲完整个故事之后才察觉不对的。
四周静的可怕,只剩下她自己和那说书人。
她明显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拉进了别人的结界之中。
可那时她却并不觉得害怕,而且莫名笃定眼前的人一定是可信的。
直到此时此刻,说书人在她面前改头换面,她心底这才涌起一股惧意来。
她看了看四周,笃定自己应当还在原来的院子里,只不过与雁危行他们隔开了一个空间。
于是她直接叫道:“雁危行?你在不在?”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空气如水纹般波动,下一刻红光闪烁,整个空间轰然破碎。
年朝夕微微闭目,还没来得及睁眼,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那人抱的极紧,失而复得一般,珍惜道:“兮兮……”
下一刻,他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来,提剑指向那浑身修为节节攀升的说书人。
年朝夕见状立刻压下了他的剑,低声道:“别!他这是在过心魔劫!”
雁危行的剑依旧不肯放下,不知何时跑过来的魇儿却低声问道:“心魔劫?”
年朝夕点了点头,看向那说书人。
此刻他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出半点儿苍老衰弱的凡人模样了。
面容面前,脊背笔直,一身破衣难掩风骨。
年朝夕曾听说过,道途不坚之人,或是修到一半转换道途之人,修为越高越有遭遇心魔劫的风险。
心魔劫,要看破自己心中最执念之事,进而斩破它。
那要是斩不破该怎么办呢?
那便会被心魔所控,或记忆尽失终生只为自己所执念之事而疯癫,从此碌碌终生,要么记忆混乱,修为尽失,像个凡人一样,等着他有朝一日自己看破心魔,或是有人能点破他。
年朝夕记得,曾经父亲手下有人做修士之前是个铁匠,还是个没天分的铁匠,因为少年时父亲一句“你这辈子也打不出一把好剑来”而耿耿于怀,终成心魔。
最后他没能过得了心魔劫,失去了所有当修士的记忆,来到凡人城池当铁匠,只等着有人夸他一句他的剑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