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传来唱诗班的歌声,是小孩子稚嫩的音,越靠近,越觉得接近了天堂。歌声戛然而止,也停止了脚步。
“愿艾尔保佑世人,愿你我皆为她供养,愿苦难之人灵魂飞升。”
敞开的宽大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他背着光,看不太清,但能注意到他抱着一个婴儿,身形已疲劳不成模样,而怀中的婴儿,奄奄一息。
他就是切斯特。他走了一天,从清晨走到黄昏,从极乐走到极悲,只是一天,就改变了整个世界。神父掌着书,注意到了他,庄严肃穆地注视着。切斯特跪在地上,干涸的嗓子呜呜咽咽,走近一看,原来这人脸上还有两道泪痕。
“起来吧,艾尔的子民。”
他搀扶起切斯特。“你需要什么?”
他默不作声,双唇乌白,只张着口,一个劲儿地摇头。
于是他吩咐教士,唱诗班的童子去打盆热水,去取食物和奶。
待切斯特恢复精力,清洗了面部,烛光下,这个男人沮丧万分,面部毫无生气,可始终能透过这层“无生气”下看到和气,庄严,军人的气色。
神父惊叹道:“天呐,您是......”
切斯特抬起头来。
“您是,洛斯米亚的守将,切斯特将军!”
“我从刚才就一直疑惑着。您还记得我吧?我随信使一同到过您那儿,征求您同意做洛斯米亚的守将。我听说过您在战场上的事迹,您真是个活救世主!”
“天啊,艾尔一定会保佑您的。”
他受惊似地把伸向他的手缩回。见他半天不说话,神父回想起他在大门口时的模样。带着怜悯和同情,“您怎么了?”
他语气微微颤抖,“死了。”
但他望望怀中的瑞尔,有些懊悔刚才说的话。
切斯特:“您能帮忙安置我们吗?”
“可以。先生,可之后您该如何呢?”
他深吸一口气,“做洛斯米亚的守将。”
十三年后。
他躺在草地上,枕着头,天气并不多云,蓝得深邃望眼不尽。他的面庞如何,从云端飞向此人的话,原来他长得还相当稚嫩,不用在田地里干活,不用去江河里捕鱼,不栽桑,不种树,在教堂里**认为出生就应该干的事。他竟看得有些感伤。兴许是瞳色与天是共样的忧伤,渺小的己竟与广阔的蓝有了如藕丝般的牵系,叫人怎承受得了,蓝天的忧郁呢?
多爱这张脸啊,多爱这张脸啊,多爱这张脸啊。泪水划过的地方,在阳光下,像平静万分的河的面那样,翻腾着光点。风徐来,草地多么空旷,在一个旷谷上。他的身后,是一围高高的城墙,高出丘来,丘是他的山,墙是山的山,它们像巨人一样排列着,像巨人一样,是世界的奇迹,唯有携带象征自由的翼才能任性地玩越墙。温柔之物撩动他的发丝,也吹摇着他胸前的十字吊坠;温柔之物到他冰冷冷的眼里,却奇迹地升温了。
正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伤心的时候。
“找到了。”
格温坐下来,也感受着风。
“这里望得很好,因为是这一片最高的小丘嘛。”
她顿了顿,“瑞尔,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他不说话。
“一定是切斯特先生的事吧?”
“我很久没见他了。”他说。
她轻轻点头,“他很重要,因为需要什么时,都可以开口跟他说,只能跟他说,是这样的人,见不到,很难过吧?”
“但他告诉过我难过要写信给他。”
“你写过吗?”
“没有。他又不是回不来了,我要留着情绪等他回来。”
格温笑笑。
“我来找你可不止是安慰你,”她把框子里的糕点拿出来,“霍尔顿他们要去抓蝉,你来吗?”
“我不想去,格温姐姐。真心感谢你。”他几乎是快要流泪的样子。
这也惹得她同情。
“分别时,大家都有家可归,我只能回到那间孤零零的小屋。又因为什么关系,我只是想......作为他们真诚的朋友,可是我感受得到,那种距离感。”
“我觉得你已经跟大家相处很久了,他们只是怕你受伤,这是关心你吧?待你不真诚才没有诶,大概只是你胡思乱想,”她拿开布盖,“瞧,这个绿色的团子就是他做的,霍尔顿,很丑对吧?”
他擦擦眼睛,“丑也没关系,反正都能吃。”
“话是这么说,”她取出一个吃,瑞尔把玩绿的那个,她说:“味觉不能满足,至少要满足视觉吧?”
风吹大了,携来青草的气味,花的香。
她忽而指着瑞尔,憋笑着说:
“你头上有好多蒲公英诶!”
他睡着了。清醒时,身边已没有人。好似在梦里做梦了一样,此刻的感觉,就像在看得见的一片黑里伸手,那样奇特。理应说刚清醒时的人,见到眼前碧草蓝天应是舒心的,可是,可是......
草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朝前走了几步,走下小丘,拾起一只正蜕壳的蝉,它像有意在那儿似的,在等待他将己拾起,然后展出新生的翅膀,从他手心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