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章谨彦一愣。
老爷子端坐在座位上,正在为自己斟茶。
大堂之中已经掌了灯,灯火通明。他的目光顺着门口挂着的画作一副一副地看过去,眼中微微闪着幽光。然后落到自己的得意孙子脸上,叹了口气:“先过来坐吧,来尝尝这菊花茶,味道着实不错。”
章谨彦闻言在老爷子的对面坐下,一杯青绿的茶水被推过来,闻着有一股微微苦涩的花香。
“你看看这墙上的画,”菊花茶煮的委实不错,入口微苦但齿颊留香。一杯下去,满身的疲乏和燥热都仿佛随之消散,“比之你自己的画,又如何?”
老爷子不说,章谨彦也注意到这些画。事实上,章谨彦既然能被称为荆州第一公子,自然是才华出众。巧了,他最擅长的也是作画。一家食肆的墙上悬挂着未见过的佳作,自然是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本来只是欣赏画作,被老爷子点了一下,他才将目光移到画作的落款上。
‘山海先生’——一个未曾听过的名字。但是那落款的字体,分明跟门外的牌匾是出自一个人的手。他不傻,立即明白这些画是方才那个玉哥儿所作。
“我擅工笔,此人画作偏写意,各有千秋。”既然是第一公子,章谨彦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既不会低估别人,也不会妄自菲薄。不同风格的画作不应该一概而论。
老爷子就稀罕他不妄自菲薄的性子。虽说当下的风气要求学子谦逊,但老爷子素来不喜虚假的谦逊。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年轻人意气风发没什么不好,他可不喜欢掌家未来的继承人唯唯诺诺。于是摸了一把胡子笑起来:“确实,风格不同,各有千秋。”
“祖父,咱们自从出荆州便直奔武原镇而来。虽说琳琅的厨艺确实了得,但京中那位还有正事委托于我章家。耽搁太久也不好,若是祖父实在喜欢琳琅……不若孙儿与琳琅细谈,让她随行便是。”
“没可能。”他话刚说完,老爷子便笑了,“琳琅跟一般厨子可不同,她不是能听人摆布的性子。”
章谨彦不赞同:“不试试又怎知不可?”
话音一落,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这得意的孙子。
这小子打小就聪慧,出身好,资质高,活在花团锦簇之中太久做事难免放不下这双眼睛。安琳琅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这么些时日他还没有摸透。再说:“谁说寻人要西行的?”
“这是何意?”章谨彦一愣,看向老神在在吃茶的老爷子。
老爷子却已经懒得跟他说话,只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往后厨走去。这食肆的结构布局与武原镇的西风食肆一模一样,老爷子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后厨的位置。
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掀开帘子直奔人家店家的后头的庭院。章谨彦凝眉思索了片刻,猜测老爷子那边怕是得到消息,所以才这般不慌不忙。
但,老爷子这些时日跟他形影不离,又是何时得知的消息?
心中疑惑,章谨彦也放下手中杯盏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后厨,后厨这边就热闹得多。
庭院走廊上的灯笼全部燃着,灯火亮如白昼。刚才被周攻玉抱进院子的安琳琅此时满脸通红地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她旁边的石墩上跪站着一个好似是异族的孩子,小孩儿年岁不大,正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琳琅,你真坏!你这回回去这么久竟然没想起来带我!”苏罗好生气,他原以为安琳琅只是回去两三日便会回来。结果一取就是十日!他等的花都要谢了。一面心急一面又顾忌上回当面跟安琳琅发誓不会再一个人瞎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县城里等。
安琳琅想到刚才的场景,脸颊还有些烧得慌:“我有事要忙,哪有空带你玩?”
“我又不要你带我玩,我自己会玩!”小家伙气鼓鼓的。
“行了行了,”安琳琅敷衍地摆手,“下回记得带你了,别吵了,别吵了!”
小家伙哼了一声,还是觉得不满意。伸着一只手到安琳琅的跟前,那凶巴巴的小模样跟要讨债似的:“那我让你给我带的绿豆糕呢!你说要给我买一大包的!”
绿豆糕是镇上糕点铺子里最火的一款糕点,小家伙往日在镇上,总被镇上的孩子馋。吃不到就一直觉得好,这回安琳琅要回去,他又想起来。特意让安琳琅给他带。
“在屋里,自己去拿!”
小家伙于是呲溜爬下石墩子,一阵风地窜走了。
老爷子难得到看到安琳琅不在后厨忙活,反倒坐在石桌边上发愣。扭头看了眼厨房,里面是五娘正在忙活。
安琳琅不在县城这几日,食肆里的生意就是她带着孙成两人来顶的。她做菜的手艺这段时日也是突飞猛进。本身就是擅厨之人,后来被安琳琅带在身边教,也算得安琳琅一两分教导。
正在老爷子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就看到后厨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高瘦瘦,不知何时风吹开了天边的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芝兰玉树。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宇之中透着一股隐秘的喜悦之色。不是旁人,正是傍晚时候在城门口见过的周攻玉。不过换了身衣裳,刚才明明穿着白的,此时一身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