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哭。
他忍着,没放纵自己的情绪。
“放你娘的臭屁!什么叫北山被攻下来了,我看好了,那里都是土少石多,蒙虏站不住脚!”
这是多年以来守云顶山城积攒下的经验。
无数人命堆出来的经验。
“可是元军一直杀上来,杀都不杀完。”
皮丰转头看了一眼,招过副将,命其守住南坡,开始亲自带人向北山赶去。
守了一整夜,他的兵力已经只剩下六百人了。
元军的伤亡更众,偏偏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山,不肯停下……
等皮丰赶到北山时,正看到张伯宁攻到了矮墙之下,元军伤亡惨重,留下满地的尸体,唐军也已成了强弩之末。
“勐火油柜!”
皮丰没有选择直接迎上张伯宁,而是喝令士卒们朝着山崖边还在往上攀的元军喷射火焰。
勐火油柜这个东西很早就有了,是个铜葫芦里面装了石油,唐代叫“石脂水”,五代时叫“勐火油”,宋时沉括取名石油。
唐军士卒们点燃引火药,然后用力抽拉机筒,向铜葫芦里压缩空气,使石油喷出点燃,能形成火焰。
往日守山守城、这不过是个喷火的工具。但今夜这个山头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唐军便直接把勐火油柜里的石油泼在地上。
“轰!”
烈焰冲天而起,包裹着地上的尸体,形成了一道绚丽的火墙,终于阻断了山下还想往上攀的元军。
皮丰的眼睛里也像是着了火。
他像是把过去漫长而艰苦的岁月一并点燃,整个人也由此陷入了某种亢奋的癫狂。
“守山啊!”
他呐喊着,已经完全忘了这里是红井沟还是云顶城。
他已娶了婆娘、生了儿子,但他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保家卫国的小卒。
仿佛他还是在萧世显、羿青麾下,又仿佛他是想唤醒漫天的英魂们来看一看。
看他一个小卒皮丰,已杀到了贺兰山,守的是贺兰山。
“守山啊!”
听着这呐喊声,张伯宁回过头看去,看到的是刺目的烈焰,晃得他睁不开眼。
眼看攻山的道路被火焰封住了,他们这些已经登上山头的人反而成了孤军,士气大跌。
下一刻,唐军冲了过来,用刀刃已经起了卷的刀狠狠噼在张伯宁的脸上。
“彭”的一声响,张伯宁倒在了地上。
火焰卷了过来,将他的身体包裹住。
让他得以为这熊熊燃烧的盛景再添一根柴……
~~
太阳从东边跃起,朝霞漫天。
张弘范仰着头,让晨光照耀在他脸上。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了。
“唐军还剩多少人?三百?两百?”
一整夜都还没夺下山头,让他感觉就像是胜利正在一点点从指缝间熘走。
又有探马飞马赶来,附在张弘范的耳边,道:“大帅,唐军的探马已经过来了。”
“封住道路……不,我想想。”
张弘范四下看了一圈,转头向东面的群山看去,喃喃道:“他们登高而望,只怕已望到了火光。”
“大帅,是不是来不及了?”
“不。”张弘范道:“来得及,马上就要攻下山头了。”
“或是山谷布防还需要时间……”
“无妨,攻下山头,我们即可像钉子一般钉在这里,照样可以阻唐军辎重。”
如他所言,那这一战也还是会很难打。
但张弘范有信心。
他昨夜是遇到了一个顽强的云顶守将皮丰,浪费了太多时间,但可以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把时间补回来。
“第一支来的敌军是谁领兵的?”
“看旗号是定边军都统制,姓氏怪的,姓‘搂’。”
张弘范点了点头。
又是一个无名小卒。
~~
死人山下,军阵如云。
史天泽面对李瑕时心理上有些怯,打仗就难免顾虑得太多,在旁人看来有些畏手畏脚。而面对李曾伯,他则恰好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既慎重又不至于太过保守。
而李曾伯最擅长的就是防守,面对史天泽的攻势,主动示弱,引诱他进入山地战。
双方都是全力出手,战得难解难分。
死人山就在三关口驿道边,李曾伯将兵力分为两个部分,自己领一部分兵马守西南的山坡,宋禾则领另一部分兵马守着驿道。
宋禾的骑兵现在也是下马步战,但可以想见,等后续的唐军兵力抵达战场,他们就会纷纷上马,冲击元军。
到时唐军马匹的体力充沛,气势便绝然不同。
史天泽洞悉了李曾伯这个心思,反而全力攻打宋禾的阵地,逼得李曾伯放弃地势上的优势去支援宋禾。
这日激战到了中午,有快马从南面的山坡后绕了过来。
“史公,张元帅派小人来……”
史天泽听了汇报,又喜又惊。
他一扫之前的稳重姿态,语气动作都利落起来,一道道命令布置下去。
有了张弘范从后方派过来的一千奇兵,出其不意地前后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