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是分三路来的。
李瑕沿渭水而东,先后攻下郿县、盩厔、终南、咸宁、兴平、咸阳诸诚,直趋长安西面安定门。
刘黑马走北路,先后攻下扶风、永寿、奉天、好畤、醴泉、武亭诸诚,之后渡渭水而南,直抵长安北面安远门;
杨奔率一千轻骑由子午关出,先取长安南面永定门,长驱直入,转道西大街,出安定门与李瑕汇合。
本以为收复关中最难打的一仗,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结束了。
“收复长安……”
当城头上的呼喊声传来,李瑕抬起头,道:“你们想像中的收复长安,是这般吗?”
刘元振策马于李瑕左侧,知道不是问自己,遂看向杨奔。
“不是。”杨奔脸上犹带汗水,手上却未沾血迹,并不过瘾,应道:“太轻巧了,与末将想象中不同。”
“高兴吗?”
“没那么高兴。”杨奔应道:“像是一拳打空了。若是能酣战一场,哪怕身负重伤也觉畅快。”
他说着,又说了句心里话。
“这般取得的长安,叫人心中不安。”
李瑕想了想,不知说什么,道:“进城。”
“大帅。”刘元振抱拳拦了拦,“大帅只怕不宜入城。”
“你怕廉希宪布局要杀我?”
“是。”刘元振道:“近日我思来想去,廉希宪只须刺杀大帅,即可挽回局面。他提前撤出关中,必是为此谋划。”
“秦始皇遭遇过几次刺杀?”李瑕忽然问道。
刘元振一愣,先是瞥了杨奔一眼,之后才拱手应道:“《史记》载四次,荆轲、高渐离、张良,以及兰池行刺。”
“唐太宗又遭遇几次刺杀?”
刘元振再瞥杨奔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
他略略沉思,应道:“史料可推的有六次,单雄信、王世充、阿史那结,以及李元吉三次刺杀。”
“那就是了,进城。”
“这可……”
刘元振还想再劝,忽记起在郿县时李瑕所言。
如今已兵至长安,还能不敢进城不成?若将长安城清查一遍,却不知须耗费多少时日,又真能清除刺客?
一共也只有三五年光景能用来积蓄实力,畏手畏脚,岂不正是被廉希宪牵着鼻子走?
想着这些,刘元振再一看李瑕,只见他神情澹然。
对了,刺杀手段在这人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廉希宪……不过如此。”
~~
一列列士卒或执长矛、或持旌旗,大步迈进长安城。
队伍中间是身披甲胃李瑕,长剑悬在腰间,长槊由亲卫扛着。
他驱马穿过高高的城洞,再次感觉到了这城池的雄伟。
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上辈子也见过这古城墙。
有些不同,上辈子见的更厚一些,外面还包裹了一层。
但城垣规模却差不多。
长安城很大,比汉中城、临安城都要大得多。
却听说这仅是唐时长安的皇城?
无怪乎说是盛唐……
城洞的阴影罩下,李瑕忽然心念一动。
他感到一种共鸣。
虽穿越七百余年,他与天下人依旧能共同见证这城垣,因它而触动。
因传承相同,且这传随还要流传数百、上千年而不衰。
感到了骄傲。
又因这骄傲,那一拳打空的怪异感也因此而被忘掉……
穿过城洞,李瑕抬头看天,独自笑了笑。
难得有些开心。
他想要一个不被损毁的关中,廉希宪也想要,不管是因为治理了六年不愿损毁也好,还是为了能在近年为开平输送财赋也罢。
两人有这个默契,且都有信心能做到。
遂有了眼前这局面,有何不好?
“廉希宪,做得漂亮,有什么杀招都冲我来啊,你死我活,白刃不相饶,就这样很好。”
……
队伍路过城皇庙、化觉寺,前方是钟楼。
李瑕保持着他的笑容,转头看向道路两旁的百姓。
沿途所有人低下头,或拜倒,沉默着,显得并不欢迎他。
有士卒拐向南面,有士卒继续向东。
李瑕勒马向北,余光中,街旁有个卖瓜的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没在意,继续向北,行往京兆府衙。
前方,是通济坊……
~~
通济坊。
小阁楼上,胡祗遹稍稍推开窗缝向外看去,见到了宋军的军列拐入东新街。
东新街太狭,为防刺客,宋军士卒已快步向散,驱开沿途行人……
胡祗遹还未看到李瑕,却已在心里低声述说着。
“城中各处须布防,你的随身亲卫只会越来越少。其实你兵力本就不多,你根基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