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哪种乐器?”蒋芸问。
张春华脸上有些尴尬,“二胡……”
她这话一说出口,白敏直接就乐出了声。
这俩人真是绝了,一个会吹唢呐一个会拉二胡,可以组团出道了。
她连名字都替这两人想好了,就叫‘白家庄送葬团’。
只可惜这个梗只有白敏一个人知道,其它四人都突然扭过头来,顶着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她。
“你笑啥?“蒋芸面无表情地问白敏。
她的直觉告诉她,白敏绝对是想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下一秒白敏就自己解开了谜团,“你俩一个吹唢呐一个拉二胡,这乐器也忒接地气了些。不对不对,这已经不是接地气了,这是接地府!”
“你俩会的都是办丧事才用得到的乐器,真的适合拿去舞台上表演吗?你们就不担心自己高高兴兴地演奏完,当场就把舞台下的评委与观众给送走?”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就降到了冰点,隐隐约约还有些尴尬的氛围在蔓延。
蒋芸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其实别的乐器我也会点,会亿点点。”
张春华却是只能摇头,“我就会个二胡,还是学了好多年的。我下乡的时候都把二胡给背来了,蒋芸,你要不要试试?”
蒋芸闻言也有些意动。
她还没试过自己的音乐天赋在二胡上的表现呢。
五人飞快地扒完饭,糙米都没蒸熟,蒋芸擦擦嘴不打算继续吃了,她接过张春华拿来的二胡,端端正正地摆好二胡的位置,一手握着琴弓轻轻地磨过琴弦。
琴弦顿时就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预想中的天籁之音并没有出现,这声音难听到当场就让人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令泰岳脑海中冒出一句自己当年背过的诗——呕哑嘲哳难为听。
“蒋芸,你这二胡还真是会一点点,只会随便拉两下吗?”白敏忍不住吐槽。
蒋芸没搭理白敏,她的一颗心都沉浸在手中的二胡上,根据自己试出来的音稍微校正了二胡的音准与琴弦的松紧。
闭上眼,琴弓轻轻磨过琴弦,蒋芸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
前世的科技文明与仙侠分明进入到极盛时期后,所有人都觉得即将迎来前无仅有的辉煌大世,未来一片光明,哪有人想到盛大恢弘的美好生活下面深藏着多么危险的暗流。
因为物质生活的满足,人心中的欲.望被无限催熟、放大,逐渐有人尝试着跳出法制、脱离公约,以自身的想法与意志去左右别人,每个人都想凌驾于别人之上,每个人都想主宰别人……那是一个个人可以随便对其它个人发起战争的乱世。
思维战、意志战、舆论战,还有最原始的武力战。
社会秩序被颠覆,湮没于强者的铁拳之下。
而她的前世,没有成为强者的天赋,是一名很普通的弱者,只能靠仰强者的鼻息存活。
她们这样的弱者占据了世界的多数,就像是庸碌的螺丝钉,只能靠着为强者打工而苟延残喘,终其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购买一个可以保命的避难所,希望能为自己买来每一晚的安然入睡。
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是悲壮,是今日生明日死,是今日高歌,明日醉酒,不知后日来日的迷茫。
曾有弱者揭竿而起,试图与强者划界而治,强者在强者如云的世界里征伐,弱者在自己的安全区内安居乐业。
可这是一个天真的梦。
弱者企图用和平会谈的模式换来生存空间,可与他们谈判的都是披着人皮的狼,是穿着体面的败类。
在那些败类眼中,会谈结果不过一张废纸,是他们赋予了废纸权威。他们像弱者开出了高昂苛刻的条件,命令弱者为他们提供奢华的物资,却无法为弱者提供保护、兑现承诺。
当那些败类遇到危险时,毫无战斗力的弱者就是他们的肉盾,是他们的试验品,是他们豢养在羊圈里的羔羊。
天真的梦破碎了,弱者中的强大意志被湮没,却又有人继承了那些强大的意志,哪怕还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依旧会有人前呼后继地站起来,振臂高呼。
混乱的秩序中,睡眠与安宁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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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芸手中的琴弓慢慢有了节奏,前调好像是压抑的幽咽与悲鸣,中调慢慢转向激昂,好像有猛烈的风灌入人的胸怀,要将心口都吹出一个大洞来,紧紧攥着人心高歌,站起来!站起来!反抗!反抗!
猛烈的风终究会停滞在草木山林中,慷慨激昂的中调渐渐平息,等来的是尘埃落定的后续。
被攥紧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后的大口换气,急促中带着绝处逢生的庆幸,却又有难以犹豫的哀愁氤氲在这曲调中,为最后的草木山林蒙上一层暮色。
胜了吗?没有,每一个高歌的人都被强者镇压,打碎了牙与骨,破碎了梦与路。
败了吗?没有,胜利的曙光深藏于此消彼长中,弱者终会站起,胜利迟早会来。
蒋芸握着琴弓的手颤了一下,她也想知道,前世所处的那个大千世界,究竟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