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没发觉声音有些冷涩:“不用了。”
老天不给她面子,刚说完这句话,一阵厉风倏然而至,她手上一个不稳,伞面硬生生被风吹折翻过去,连带她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往后退了几步。
头发糊了满脸,纪筝没拿住伞,眼睁睁看着它滚到地上,随着风又转了几圈。
还没感受到大雨袭身的冷,她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头顶被黑色的伞遮住。
周司惟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廓形利落的大衣下宽肩长腿,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都给人过分冷然的压迫感。
雨雾沉疴下,他食指上的戒指微微反光。
他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毫无情绪,声音淡淡,重复了一遍:“上车。”
纪筝垂下眸,睫毛颤抖,沉默了一下,跟着他上了车。
上车之后,上午在雨中给她送伞的那个女人从副驾驶转过身来,递给她一条毛巾:“您擦一擦衣服吧,沾雨水了。”
纪筝勉强一笑,道了声谢,温声说:“叫我纪筝就好。”
黎漾谨慎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从包中抽出一张名片:“我叫黎漾。”
纪筝停下擦拭的动作,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印着简约大气的公司LOGO,写着:
【风行科技总助:黎漾】
她想去翻自己的包,又想起什么:“抱歉……我刚回国。”
黎漾笑笑摆手,又觑了一眼周司惟的神色,见他始终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从前座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和保温壶,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纪小姐,喝点热水吧以防感冒。”
纪筝把毛巾铺在腿上,她今天穿的是半裙,坐下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干干净净的,什么装饰也没有。
周司惟敛去目光,阖上眼。
纪筝接过水杯,抱在掌心,热度传递,总算让她冻得冰凉的四肢五骸活络了过来。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风响,雨声被完全隔绝在外,只能看到车窗雾蒙蒙的一片来判断外面的雨势多大。
后座宽敞,她和周司惟隔着一小段距离,鼻尖嗅到一点很淡的香气。
纪筝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但大约不是香水,没有人工香精的呛鼻,而是淡淡的,叫人无端静下来的味道。
她一时有些失神,想起从前,从前周司惟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清冽的气息,像冬日不化的雪水,又或者是岩深处的冰。
上车之后,他从头到尾再没看过她一眼,仿佛只是随手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想同她再有任何交集一般。
外头的天色因为下雨更暗了几分,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车子驶进霓虹路段,纪筝从反光的车窗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六年光影,谁又再同从前一样?
大学她活泼开朗,面对周司惟的冷淡也丝毫不惧。可他那时,绝不会对她这样漠视,一次次对她心软,到最后纵容宠溺到了无底线的地步。
周司惟喜静,车内没放音乐,于是这安静更叫人觉得窒息。
他始终阖着眼,纪筝余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清峻好看得叫人心悸。
不怪国内媒体报道他时,总是用各种溢美之词盛赞,说是无数青年趋之若鹜的偶像。
不提手段身家,单只这份样貌,也足够叫人望尘莫及。
她收回目光,垂眸盯着杯中浮浮沉沉的水,一点杂质也没有。
可又像有一道贯天,横在他们之间,竖起高墙。
车辆驶入雨帘中,外面雨势之大仿佛将城市没成海洋,一辆辆飞速划过的车辆如同海底游鱼。
这样沉寂的氛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周司惟接起电话,虽然没开外放,但在过分安静的车内,仍然听得清那头是道好听的女声。
片刻,他嗓音清淡,问:“在哪?”
随后“嗯”了一声,挂掉电话,吩咐前座司机:“待会先去长景园。”
黎漾回头:“是去接卫总吗?”
周司惟顿了一下,淡淡应是。
纪筝垂睫,方才屏幕亮起的时候,余光中她看到了细长指节之下的来电显示:
【卫昔】。
经年已过,想必她已得偿所愿。
纪筝望向窗外的雨,忽然觉得那雨漫进了她心里,淹得她喘不过气来。
烈性酒精腐蚀胃部的灼烧感仿佛终于后知后觉涌上来,让纪筝有一种想呕吐之感。
车子在纪家别墅门口停下,她回过神来,将杯子和毛巾都递还,犹豫了一下道:“多谢你的伞。”
周司惟侧眸,半抬眼皮,眼底无波无澜。
纪筝静了两秒,按开手包的暗扣,从里面取出白色皮质的女士钱包,摸出几张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