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破破烂烂的,比柴房也没好多少。
林氏瘫在床上,大约是听到了顾云澜和小丫鬟说话的动静,此刻正探头在往她这边瞧。
林氏脸上被王氏抓的伤已经结痂了,可她脸惨白惨白的,衬得那结痂的痕迹纵横交错,更为可怖。她双眼涣散,头发蓬乱,顾云澜瞧着她看过来,吓了一跳。
几乎是本能的,顾云澜退后两步。
“澜儿,你可来了,”林氏看向顾云澜嚎啕大哭,“你再不来救娘,娘怕是就要死在这了。”
林氏一边喊着,还一边扭头身子往顾云澜身后瞧。
顾云澜知道,林氏是在看顾晚舟,“别看了,就只有我,我爹没来。”
“他人呢?是不是苏卿婵那小贱人使了手段,缠着你爹不让他过来?还是他们家那老妖婆把你爹困住了,不让他来见我?顾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贱人!澜儿,你想办法,想办法让你爹来救我啊。我不要在这待着了,我一刻都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
林氏情绪激动,叫喊哭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顾云澜瞧着,眼神都冷了许多,“娘,你还指望着什么?就算出去了你又能怎么样?你觉得爹还会
待你如初吗?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登堂入室,当顾家的主母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嫌弃我是不是?”
林氏哭吼着,她伸手抓住枕头,扔向顾云澜。
她面露凶相,那模样,仿佛扔出去的不是枕头,而是刀枪剑戟,能夺人性命。
“我这辈子机关算尽,我骗了你爹,骗了许多人,可对你我却掏心掏肺,但凡有一点好的,我都想着你。如今我刚遭了难,你就嫌弃我,你还是我女儿吗?顾云澜,你还有没有良心?”
枕头砸在头上并不痛,可顾云澜心凉。
林氏委屈,她就不委屈吗?
“我若没有良心,就不会在被苏姨娘打后,还忍着身上的疼,忍着那些指指点点,来这种鬼地方看你。娘,你说话太让人寒心了。”
“我说错了吗?”
知女莫若母,顾云澜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林氏更清楚的了。
看向顾云澜,林氏面露哂笑,“若不是我让人给你传信,你怎么会来?只怕你早就躲得远远的,就像那日姓王的贱人打我,你也怕丢脸,所以躲得远远的一样。澜儿,我太了解你了。”
顾云澜听着林氏的话,并没有反驳什么,没有必要,
因为没有意义。
见顾云澜不开口,林氏心头更为失望。
心里一片苍凉,许久,林氏才道,“我知道如今这种时候,没人会看得上我,你嫌我丢人,我不怪你。我也不指望着你如何,澜儿,我只要你给你爹带一句话。”
“没用的,我爹待在祠堂根本不出来,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百里茵,哪还有你?”
“这不可能。”
林氏不信,自打她认识顾晚舟开始,顾晚舟的心就没在百里茵身上停留过。
百里茵嫁进顾家时,洞房花烛夜,顾晚舟是在春深巷过的;百里茵十月怀胎,生下顾云娇时,顾晚舟也是在春深巷过的;百里茵病着,顾晚舟纳了苏卿婵进门,根本没询问过百里茵的病情。
那么多年,顾晚舟从没正眼看过百里茵,现在又说什么满心满眼?
她不信!
若是可以,顾云澜也希望自己是在说谎,可一次次被挡在顾家祠堂外,连顾晚舟一面都见不到,连一句关切的言语都得不到之后,她就看明白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一切真的都已经变了。
“娘,你还没懂顾云娇的用意吗?你要知道,人间八苦,求不得占其一。若是
没有你,爹会和百里茵幸福一生,他当年找人找的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后悔。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这就是顾云娇会戳穿一切的原因。”
“可……”
“你知道顾云娇为何不杀你,而是要把你卖进万花楼吗?那是因为杀人不如诛心。”
林氏眼神木讷讷的,“杀人……不如诛心?”
“她不杀你,那是想要折磨你。因为她比你更清楚,爹不会再看你,更不会再娶你,从你进青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干净了。出去了又如何?你进了不顾家的门,你走到哪都要被指指点点,你只要一想到我爹,一回想到当初的日子,你就会为自己的窘迫而懊恼,你得不到一点幸福。”
顾云娇远比他们想的要狠得多,也比他们想的会算计的多。
只是他们觉察的太晚了。
“娘,不是我不让爹来救你,是我根本就找不来他。也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你知道刚刚进门时,那些妓子是怎么说我的吗?你知道她们是怎么笑话我的吗?我如今是进了顾家的门,可我的日子,却比在春深巷时更难,这些你又知道吗?我们的狼狈,我们的怨怼,我们的痛
苦不堪,我们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是顾云娇想要的。”
顾云澜的话,一字一句的,像是刀子一样,直愣愣的戳进了林氏的心里。
她最后的那点期待,那点希望,一点点瓦解,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