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余六年九月, 风中渐带凉意,今年恰逢选秀,宫中进了新人, 总要吵吵闹闹得将近午时才能停歇。
颐和宫, 妃嫔们请安刚散。
梳妆台前, 玖念对着铜镜替顾晗拆下头顶余赘的首饰, 玖思在一旁偷笑道:
“昨日林才人去了养心殿,道是想见一见小公主,被御前的人拦在了宫外。”
这次进宫的秀女普遍位份皆低,林才人就是其中位份最高的那人, 选秀一事,皇上全权交给贵妃操办, 旁人不知,但颐和宫的人都知晓, 这些秀女的品阶位份全是娘娘一手拟定的。
在催皇上选秀的那些朝臣中, 隐隐以林氏为首,再加上林氏曾在中秋上借琴师失责一事想叫顾晗难堪, 让顾晗早在未选秀前就将林才人记在了心上。
林才人出自国公府,按理说,她能得才人的位份并不算高, 偏生她以往不过是个庶女, 被家中近来才记到嫡母名下, 如今一跃成了新人中最高的妃嫔,早早的就让很多人觉得心中不舒坦。
小公主是先皇后留下的子嗣,和林才人一脉相传, 以她的身份去探见小公主本该理所当然, 可惜, 皇上的这一拦,直接打了林才人的脸。
新人进宫后,顾晗一直没有搭理林才人,这是林才人吃的第一个瘪。
玖思幸灾乐祸之余,也不禁觉得些许忧心忡忡,林才人是小公主的亲姨母,皇上难道能够一直拦着林才人不许她见不成?
顾晗从铜镜中嗔睨了眼玖思,慢条斯理道:
“甭管她,她想要用小公主做筏子接近皇上,自作聪明。”
林才人被记在嫡母名下进宫,顾晗不用想,就知道她肩负巨任,林家曾出过一位皇后,怎么可能舍得断掉这份荣誉?
皇上长时间不让新妃侍寝,林才人这是急了,才兵行险招,但她想利用小公主这一步棋,直接犯了皇上的忌讳,莫说叫皇上想起她,不叫皇上厌恶就是好事了。
玖念替顾晗梳着青丝,皱眉低声:
“可小公主一直留在养心殿也不是个办法。”
皇上重视皇嗣,一心想要为小公主寻个好去处,但可惜一直被耽搁,就导致了至今小公主还留在养心殿。
人都有偏心,玖念时常和二公主在一起,总希望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会是二公主。
顾晗也有这个心思,但她没有催促皇上早日替小公主寻去处,一是小公主刚出生就没了生母,皇上多怜惜她一分是在所难免的,其二便是小公主再如何也都是个女子,皇上不可能久留小公主在养心殿的。
这件事根本无需顾晗催促,她也懒得因这事和皇上生了嫌隙。
顾晗抿了口茶水,托腮懒洋洋地道:
“去翊安宫告诉林才人一声,嫡公主身份尊贵,若她日后想要去探视小公主,先派人禀明皇上再去养心殿,省得扰了小公主的清净。”
玖思掩唇笑:“奴婢知晓了。”
颐和宫敲打林才人的消息刚传出去,后宫就热闹了几分。
娆修容觑了眼偏殿的方向,嫌弃地撇了撇唇:
“当这些新人进宫能叫局势改变些许,结果一个比一个不堪。”
宫人给她递上一杯茶水:“娘娘消消气。”
娆修容不爱喝茶,没滋没味地抿了口,她才道:
“明日让她不用来请安了,本宫烦得见她。”
颐和宫三日请一次安,但林才人住在翊安宫偏殿,合该每日都要给娆修容请安问好,先前娆修容倒也给林才人些许脸面,但今日出了这档子事,贵妃不仅敲打了林才人,也同样敲
打她。
无外乎是说,林才人是翊安宫的人,娆修容有责任拘着她的一举一动,叫她按宫规行事。
娆修容听得脑壳疼,不敢对皇贵妃抱怨,就只能迁怒于害她如此的林才人身上。
偏殿中,林才人恭送颐和宫的宫人离去,她低头掩着情绪,垂着的白皙脖颈仍见风姿,但进宫短短月余,她身上曾经在中秋时的轻狂和得意就消失不见。
殿内气氛压抑,林才人也许久未曾说话,她眼中有点迷惘。
进宫后的生活和她曾经想象得不同,她以往不过是庶女,凭借一手好琴技被父亲抬成嫡女,然后选秀入宫,她以秀女中最高位份入宫时,父亲待她期许甚重,可进宫已然月余,她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她刚进宫时还颇有些志得意满,但现在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一同入宫的妃嫔对她心有芥蒂,老牌后妃也是瞧不上她,林才人进宫至今,也少有人同行,平日中闲暇时只能和宫人说说话,林才人只觉得这种气氛叫人压抑得厉害。
傍晚时分,御前传来消息,颐和宫侍寝。
林才人得了消息,呼吸不由得重了些,她心情沉闷地闭上了眼,贵妃圣眷浓厚,根本不容旁人对上她的锋芒,而且,皇上这时去了颐和宫,也就代表皇上也是赞同贵妃午后的旨意的。
皇上不希望她接触小公主——这对林才人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殿内沉静了许久,才响起林才人的声音来:
“纸鸢,替我研磨。”
纸鸢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就见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