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没有太明显的变化,梁佟不确定他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
“邱大夫,该问的都问完了吧,我想跟我孙子待会。”老爷子开口道。
“行,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其实你们也没必要每天都来看我,我又不开刀,看不看的都一样,别浪费医院资源。”
邱梦长失笑:“医院有医院的制度,我们肯定得按制度办事,就算您不开刀,我们也得实时了解您的身体情况。”
一般科里的主任一周会查房一到两次,邱梦长是主治医,基本每天都来,得带着住院医和实习医在各个病房轮转,了解病患的病情变化,当场讲解病例。
邱梦长领着一众年轻医生出去了。
有个住院医扭头往病房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原来那个人就是那些人嘴里的‘梁总’啊,我一直以为是老人家他儿子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没听到人家说是孙子嘛。”
“你别说,这有钱人的排场就是不一样,前几天院长还亲自来查房了。”
“你知道什么,人家年年给咱医院做赞助,又赞助设备又投钱的,那思想觉悟可不是一般的高。”
“真的啊?”
“骗你干嘛,不然哪儿惊动得了院长啊,我听说这老总裁的夫人以前也是咱医院的大夫。”
“我操,真的吗,谁啊谁啊?”
邱梦长走在最前面,提醒了句:“瓜留到下班再吃。”
一群人立刻噤了声,结束话题跟上了他的步伐。
梁佟在病床旁坐下,才过了半个月,老爷子像老了十岁。虽然年事已高,但老爷子的精气神一直都挺好的,耳清目明,精神矍铄,直到此刻梁佟才感觉他爷爷是真的老了,病了,陪不了他多久了。
“早饭吃了吗?”梁佟问他。
“一会厨师送来。”
老爷子的病房外有专人看守,来探望他的人太多了,他要清净,除了查房的大夫,不是他点头同意的人是不能进来的,就连厨师送饭来,也得秘书出去端了进来。
老爷子躺在床上,说话声音很虚:“小丫头怎么样了?胳膊伤得严重吗?”
“没怎么样,活蹦乱跳的。”
门外有人敲门,估计是送早餐的来了,秘书走过去打开门,把餐盘端了进来。
“我来吧。”梁佟抬了下手,秘书把盛着营养粥的碗端到了他手里。
梁佟全程没说话,沉默地喂老爷子喝粥,老爷子没胃口,喝了一半就喝不进了。这也就是梁佟喂他,换了其他人,他估计只能喝两口。
“不喝了。”老爷子扭了下头,“饱了。”
梁佟把碗交给秘书,抽了两张纸替老爷子擦了擦嘴。
今天的梁佟格外沉默,老爷子侧着脑袋看了他一会,说:“生我气了。”
“哪儿敢。”
“你哪儿不敢。”老爷子咳嗽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梁佟的手。
梁佟的手很凉,老爷子无力地握着,手上没劲,梁佟任由他爷爷抓着他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老爷子的眼睛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又飘又虚。
他猜他爷爷的视线应该是有些模糊了。
“做手术吧。”梁佟握紧了他爷爷的手。
老爷子闭上了眼睛:“不做。”
梁佟陷入了沉默。
“万一上了手术台下不来了怎么办——”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梁佟,“就那么几天了,让我再陪你们一会儿。”
梁佟感到心口窒闷,他扭过头去,不再去看他爷爷行将就木的苍白脸庞。
中午,钟言来邱梦长办公室找他出去吃饭。钟言是骨科大夫,跟邱梦长是大学同学,又是室友,考研的时候两人报了不同的科,钟言进了骨科,邱梦长进了神外。
两人进了电梯,邱梦长按下楼层按钮,说:“周雯曦烦了我好几天了,你俩的事还能不能有个完了。”
钟言拿着手机看新闻,说:“她签字,这事就完了。”
“你俩之间的烂糟事儿,成天让我遭罪。”
“谁让你是她亲戚呢。”
“她算我哪门子亲戚。”
钟言倒打一耙:“我当年跟她结婚的时候,你说你怎么不拦着点。”
“我没拦?”邱梦长笑了一声,“钟言,你三十就老年痴呆了?”
两人是从行政大楼下来的,走出大楼的时候,看到医院大门口的某个车位上赫然停着一辆灰蓝色的宾利。
车主人正从远处走来,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司机下车帮他打开车门,那人俯身准备坐进去的时候,忽然抬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看着邱梦长点了下头。
邱梦长微愣,也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远远地跟邱梦长打了声招呼后,车主人就坐进了车里。
钟言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但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他是医生,见过的人比吃过的盐都多,见谁都眼熟。他看了邱梦长一眼:“什么时候认识大款了?”
邱梦长不着调道:“我认识的大款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