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难歇,冰凉的雨滴浠沥沥地下坠,伴着冷风转为了一只又一只的尖刀,穿刺着尚且挂带青绿的枝叶。剜人的夜风带着一股寒气儿一点一点地钻进了人的肌肤里。
一位上着鹅黄比甲,下穿素色百褶裙的丫鬟提着一盏灯笼在暗夜中前行,她手中拿着一封信,为避免雨水打湿了信封,她将其放进了怀中,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国公爷,夫人,这是老夫人差人送来的信。”
白露恭恭敬敬地将信捧到了房内的一名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身穿褐色锦衣,腰间佩有一块玉珏,周身干净利落,一双眼目光如炬,□□的鼻梁如细笔雕刻,与谢砚书有七分相似。
在其身侧安坐看书的女子上着石青色比甲,下穿一件月白色压花百褶裙,未施粉黛的一张脸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仍是一张美人面,青眉如黛,小鼻精巧,眼波流转间皆是难以言说的风韵。
谢煜接过了白露手中的信,嘴里喃喃道:“也不知今年还能否回京,这属地难行,车马也慢,自定京城送来的信总要耗上一大段时日。”
谢煜所言不假,他和妻子沈沉影皆是簪缨世家出身,沈沉影同当今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只皇后善文,沉影善武,沈沉影也成了明安朝难得的一位女将,同谢煜一同征战沙场。
而随着谢家的军功愈发地多了起来,当今的景和帝早就对定国公府生了疑。
这颗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以藤曼四处向上攀爬之势蔓延,为了护住定国公府这些年来的基业,谢煜同沈沉影自请前往蜀地驻守。
这一来便是五年,五年都未曾回京,而蜀道之难,让定京送来的书信总会慢上些时日,二人每每收到家书都要隔上好些个日子。
谢煜不紧不慢地将信打开,却在下一刻剑眉忽挑。
沈沉影见谢煜那一幅吃惊的模样,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赶忙将谢煜手中的信纸扯了过来。
“何事让你这般惊诧?莫非是书儿书儿成家了?”
沈沉影惊呼出声,柔美的双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谢煜亦是还未从惊愣中回过神来,他再次拿起信纸,反复查看了几次,终是接受了老夫人在信中所言。
“书儿竟有了个已近三岁的孩子?”谢煜放下信纸,在桌边环走,浓眉微皱。
可沈沉影却极快地从惊愣转为了欣喜,她拿起信纸打了打谢煜的手:“这可是件好事儿呀!你想书儿从小到大便不同女孩子亲近,还总与那薛家小姐吵嘴,而今这般年纪了身边也没个可推心置腹之人,现金他竟连孩子都有了,你还苦着个脸做什么?”
谢煜却是长吁一声,叹然道:“可阿娘说书儿的身边人是个丫鬟呀。”
沈沉影在圆凳上坐了下来,哼声道:“我们国公府本就不在意出身,只要品行端正便是,况且阿娘也说这孩子举止端方,容貌昳丽,重要的是书儿喜欢,你想想,书儿连薛家小姐都瞧不上,现今能有个女子伴在他身边你我还奢求什么呢。”
谢煜却在沈沉影身旁坐了下来,两眼盯着沈沉影手中糕点信纸,微微皱眉:“倒不是不好,只是我还是觉得薛家那位小姐合适些。”
沈沉影听了后,亦叹道:“只可惜书儿对人家无意,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沈沉影边说边将信纸打在了谢煜的身上,面上带了些愠色,若说书儿这性子倒还是体了他爹的性子,常爱同人姑娘家拌嘴。
想当年他同谢煜初识时,二人也是谁也瞧不惯谁,甚至为了比武打得浑身是伤。
“夫人!夫人!你都说了是好事儿,又为何还要打我?欸!别打脸啊!今儿年关还得回京呢!”
窗内人声交错,窗外冷雨淅淅,一齐埋进了蜀地的夜色之中。
黑云压城,朔风卷雪,一重重白色的营帐交伫立在外,恍若是远山重叠,望不见远方天光,忽而一道狂风自远处席卷而来,将所有的营帐都围裹其中,拍打着营帐旁兵士的战甲。
一座营帐之内,年轻的主将坐于高位,褪去了白日里盔甲的他换上了一件玄色大氅,没了素日的冷冽。暖色的火光柔和了他英挺的下颌,他神色专注,紧盯着手中的图谱。
“主子,这位是老夫人来送来的信。”墨尘抖了抖雪粒子,这才掀帘而入。
“才离京不久就送信了?”谢砚书将手中的图谱搁下,接过了墨尘手里的信纸。
墨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严峻。
谢砚书见状挑眉:“出什么事了?”
墨尘凝思半晌,缓缓开口:“薛姑娘不见了。”
谢砚书握着信纸的手一滞,他忙将信封打开,而在其中的黑字上赫然写着“小宁于府中消失”一句话。
遒劲有力的字乃是老夫人亲笔所写,谢砚书不可能认错,可薛予宁怎会在府中凭空消失?
谢砚书离京之前便派多人将府内外都围守起来,唯恐缉拿的官兵发现了薛予宁之行踪,趁他不在京中而带走薛予宁,但若安排过多的人又会惹人猜忌,因而谢砚书便只派了些人在府外围守。
况且薛予宁无事也不会出府,更不会有人知道薛予宁会躲在定国公府。
都知薛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