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
薛予宁斜靠在铺了绣金锦缎的檀木躺椅上,右手端着一盏汝瓷小杯盏,从杯盏中腾出的热气儿转而化为细小的水雾,扑在了薛予宁的长睫之上。
“来,喝口茶暖暖身子。”薛予宁将茶盏递给了面前的破月。
也不知是何缘故,薛予宁往日天不亮便醒了,而今早却直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房内早就没了谢砚书的身影。
经昨夜一事,府中人见了薛予宁更是毕恭毕敬的,便是一点儿杂活也不敢让薛予宁动手了,薛予宁闲来无事,加之未有人管束,便借机寻到了破月的住处。
凉风拂过薛予宁尽态极妍的面容上,她睫毛微颤,发间青色的发带随风摇曳,如春日柳枝一般婉柔。
破月接过茶盏后,忽而抬眼打望四周:“世子爷可是走了?”
“早就上朝去了。你找他可是有事?”破月提起谢砚书,让薛予宁觉得有些奇怪。
破月接过茶盏后,凝声道“奴婢想向世子爷当面道谢。”,
破月说这话时轻撩起了自己的裙摆:“昨日世子爷替我请了大夫后,今儿个奴婢便觉着这腿没往日那么疼了。”
薛予宁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将军府被查抄那日,她同破月带着归远自后门跑出,时下街巷人来车往,是破月扑身而来,才将薛予宁推开,避免其被飞驰而过的马车所撞。
可破月被马车所撞倒后,也顾不上医治,两人一路朝着京郊而行,加之朝中又在大肆追捕将军府家眷,两人平日里便是连大街也不敢常去。
若非是谢砚书
“此次确是他出手相帮,不然你这伤若再拖下去,日后怕是不良于行,今日待他回府后你亲自道谢便是。”薛予宁理了理归远的衣襟轻声说到。
归远在破月的怀中绕着破月的青丝把玩,水灵的黑眼珠盛着一抹星光,在察觉到薛予宁的触碰后转而一笑,洁白的牙齿泛着白光,如一只方出生的小兽。
“姑姑姑”从归远的小嘴里,半天才吐出来了三个字。
薛予宁和破月俱是一惊,归远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叫了谢砚书一声“爹”,而后竟能知晓唤薛予宁一声“姑姑”,这确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不过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虽说归远一声“爹”闯了个误会出来,但所幸谢砚书并未在意,不仅如此,经此事之后,归远隐有开口说话的迹象。
“看来小公子不久之后便能同普通稚子一样能开口说话了,想必夫人看见了也会为之欣慰吧。”
“若是嫂子还在归远身边,归远倒也不至于而今才开口。”薛予宁缩手握拳锤了锤归远的额头。
她看着归远的眉眼,一道酸楚腾然而上,她的嫂子喻青举止端庄,温良贤淑,同长兄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常见二人俪影双双,羡煞鸳鸯。
可将军府被查抄之日,薛景琅被关至大牢,喻青则惨死在寒刀之下。
血染白雪,冰凉的雪地里,尸体的热血浸在了一片雪白中,将军府阖府上下六十八口人唯有薛予宁三人捡回一条命,其余的人尽数死在了寒夜之中。
破月长叹一声,她忽而又像是忆起了何事,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姐,奴婢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予宁翻涌的思绪平稳了下来,她以为破月是要劝慰她莫要过于哀恸,便笑道:“你我二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破月欲言又止,眼眸中隐隐有珠光闪烁:“小姐,我听府中人您现在是世子爷的侍妾,虽说我们现下落难,但小姐您也”
薛予宁倏尔面容翻红,耳根微烫,她一拍桌子:“我和谢砚书真是清白的。”
薛予宁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破月一惊。
瞧着破月仍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薛予宁直起了身子,继续说到:“你是不知谢砚书如何磋磨我的呢。饿了要给他端菜,渴了要递水,连昨晚睡觉”
破月向前探探头:“昨晚怎么了?”
薛予宁扳着指头细数谢砚书桩桩罪状,可忽而便停了下来,柳眉轻皱,粉唇半张:“连昨晚睡觉都要我在一旁给他扇蚊子,对,就是扇蚊子!”
破月闻言身子微微后仰,向外看了看这难得的冬阳,疑声道:“可小姐,现在百草凋零,絮雪翻飞,哪里有蚊子?”
薛予宁两手叉腰,哼声道:“我说有就有,总之,我和他什么事儿也没有!”
要让旁人知晓她和谢砚书共卧一榻,那她还怎么做人?
“可我瞧世子爷对小姐您挺好的,与旁人皆有不同”破月搂着归远的身子,正色出声。
薛予宁转而落座,摩挲着描金白玉茶杯,嗤声笑道:“他?对我好,得了吧,我又不是那玉华公主,想必他今日上朝也当遇见了这位公主。”
破月惊呼出声:“玉华公主?就是当年在马场的那位”
薛予宁一展笑颜,眉梢带笑:“正是当年那位向谢砚书表心意的玉华公主呢。”
永安苑
雪落宫墙,琉璃瓦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白毯,似绒毛倾覆,将整座宫墙宛在了其中,晴光照耀,红墙映雪。宫墙边的亭台楼榭层叠相错,如同深浅交织的绣卷,若有似无的丝竹之声流出一道华韵,萦绕在宫墙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