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如此慨叹着,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只留下了为首的状元郎。
为了不让母后回去又念叨自己,鹤知知必须得选一个人留下。
状元郎便是那个羞羞怯怯的娃娃脸,听到公主点自己的名字,便浑身一僵。
同伴相继离去,他踟蹰再三,也只好在鹤知知身边坐了下来。
鹤知知虽然不是什么人精,更比不上母后敏锐,但是一双眼睛也不可谓不锋锐,几乎扫一眼,便能看出这位状元郎并不甘愿坐在她旁边,恐怕不只是因为羞怯。
她微微扯唇,在心中想道,原先她不曾考虑过成亲,很大原因是因为她不太愿意去接触别人。在她眼中,旁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好,极难成为亲密的人。
倒是没想过,在别人眼中,她大约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也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来亲近她的。
如此一想,婚姻还果真是艰之又艰,要花上许许多多的心思,许许多多的时间,还要耗费诸多的心情,最后还不一定会有结果,真是极大的浪费。
有这般时间,去做点别的什么不好呢。
鹤知知指尖在面前的果盘上绕着圈,陷入思辨之中。
一旁的状元郎裴绪见公主并不搭理自己,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偷偷纠结在一起。
他父亲亦在朝中任职,正是凤阁侍郎裴新文。父亲常常在饭桌上还讨论国事,也曾提及过公主,此次他进宫来,父亲更是暗示过他,要在公主面前表现得端正一些。
裴绪压力很大,再加之,从时常来往的好友那里听闻了不少传言。
说这位公主目无法纪,蛮横专治,作风很有问题,对国师有不轨的企图。
对于信教的人来说,这样的传言,便相当于是在说,公主对天上的神明起了色心,与那觊觎女娲的纣王又有何异。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这些传言都是假的,裴绪也绝不希望被公主看上。
大金以前,科举制度还不完善,寻常的学子若没有门道,便很难进入宫城,那时候驸马的身份很值钱,尚公主便意味着一步青云,扶摇直上。
但现如今不同了,但凡有志气的学子,都不肯去尚公主,因为身为驸马有诸多忌讳,大多不能担任朝中要职,又如何实现心中的抱负。
因此此次进宫前,裴绪的友人们都忧心忡忡,希望自己不要被公主看上,另一位榜眼和探花亦在其中。
却没想到,他就是这么倒霉,竟然被公主单独留下。
公主的恩宠让周围数双眼睛都看向这边,让本就不平静的裴绪更加紧张,偷偷地握着拳,不停地悄悄提气。
乐曲停了,赤印使臣大笑着离场,离场前双手抱拳举在头顶,大声说了一句长长的话。
交流官喜气洋洋地替他翻译道:“波鲁大人是我们赤印有名的乐痴,他很喜欢金国的曲子,他说是他听到的最美的音乐,忍不住就想翩然起舞,如果能一直听到这样美丽的音乐,他会流连在金国不忍离去。”
太常寺卿站起身来拱手致意,客人夸他招待得好,当然要致谢。
鹤知知却看向了左边,那一排单独的桌椅被莲花座垫高,用檀香萦绕着,只坐着国师一人。
这些年来,金国的新曲子大多都出自睢昼的手笔。
不管是可以被歌女和着诗词吟唱出来的小曲,还是全部由器乐演奏出来的恢弘乐曲,他都非常拿手。
每一次听他写的曲子,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哪怕不懂音乐的人,也能直观地感觉到好听。
有的时候鹤知知会不由自主地想,这世界上好像没有能难得到睢昼的事情。
她的目光似乎被察觉,睢昼撩起眼帘,朝她直直地望了过来。
和她的目光对上,睢昼弯起唇角,微微一笑。
鹤知知迅速地收回眼神,撇开头。
她用手指抵着唇瓣,反复蹭来蹭去。
裴绪的凳子是额外加的,有人从旁边经过,不小心在他背上撞了一下。
裴绪连忙回头说:“无、无碍……”
对方是唐大人身边负责招待使臣的官员,还没道歉呢,裴绪便已先开了口。
那人眼珠子在裴绪和公主之间转来转去,嘿地笑了一声,拍拍裴绪的肩膀,喊了声“世侄”,便抱着肥肥的肚子离开。
鹤知知以手掌撑着脸颊,跟裴绪凑近了些,问道:“你很紧张?”
裴绪正懊恼自己方才的失态,听到鹤知知跟他说话,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我,嗯,是的。”裴绪并不擅长撒谎,干脆直接承认。
鹤知知又看向他的手,因为刚刚的碰撞,它们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握成两个铁拳,正放在桌上。
这动作放在如此文弱的书生身上,已经堪称暴力了。
鹤知知轻声问:“你想打人?”
“什么?”裴绪脑袋发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赶紧松开,在衣摆上抹出一个湿痕,是汗的印迹,“不不不,我……微臣,微臣只是紧张,紧张的时候微臣就特别喜欢抓点什么东西在手上。”
“噢。”鹤知知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瞥见旁边有一盘核桃,便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