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现实,才看得清从现实走向理想的路。
“因为朝中掀起南北榜案的诸位大人们,并不在乎这些啊。”
朱标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又都咬得很清晰。
“朝堂争斗,如蛇打七寸。北方文人的坚守入不了他们的眼,只有衍圣公和推动元朝科举、让他们或者他们的先祖有了官身的张文忠公才入得了他们的眼。”
朱标指着报纸。
“这些不是给他们看的,是给百姓、给你们、给还未被利益迷了双眼心中理想尚存的人看的。明白了吗?”
张琳神色恍惚,半晌无言。
孔佑轻轻抬起袖子,掩面咬牙,神情痛苦。
练子宁喃喃道:“这样吗?原来是这样?怎么能是这样?”
自穿肚兜时就开始教书育人的朱标,看着三位动摇的学子,神情如看着他那些曾经天真过的学生们。
他站起来,走到三人面前,虚握着拳头,用指关节在三人头顶上各自轻轻敲了一下。
“回神。”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路虽迩,不行不至。”
三人抬起头,眼中有泪光,也有些并非由泪水折射,仿佛发自内心的微光。
“大明的未来是我们的,是你们的。”
朱标手指轻轻点了点报纸,语气坚定。
“是所有看了这期报纸会流泪的人的。”
“诸君,共勉。”
三人起身,没有下跪,只是躬身作揖。
“是!”
朱棣抹了抹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与朱橚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睛和脸颊,也难得庄重地对朱标作揖。
朱标后退一步,对着面前的五人,躬身作揖回礼。
此刻、此地、此礼。
与身份无关。
……
朱标亲自送走三人后,刚回到庭院,庭院中已经摆起了另一桌宴席。朱元璋正在桌前大快朵颐。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朱标疑惑。
朱元璋道:“你在吃烤乳猪的时候我就来了。”
朱棣插嘴:“怪不得我数着烤乳猪的只数不对。”
朱橚扶额叹气。他四哥居然还数了吃了几只烤乳猪?
“那三个小子不错。”朱元璋放下猪腿,用帕子擦了擦嘴和胡须,唏嘘道,“大明终于培养出属于大明的学子了。”
朱标叹气:“是啊,真不容易。”
朱元璋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是啊!真他娘不容易!那群人,之前不肯考科举,征召还装疯卖傻,现在倒是抢起科举名额了!”
朱元璋的记忆力虽然不如朱标,也算天赋异禀,特别是在记仇方面。他开始一个一个数着那些“元遗民”,双手大幅度挥动,好似要冲上前和这群人打架似的。
朱标走到朱元璋身后,替暴怒的朱元璋捏肩膀,等他爹消气。
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太子,自家爹是朱元璋之后,自大明建立以来洪武皇帝所受的委屈,才让朱标开始真切的心疼。
和后世想象中的不同,元末明初的时候,已经不流行“华夷之辩”。特别是南宋大本营的南方士林,对元朝可能比北方士林还要忠心一些。
这很反直觉。因为元朝严格控制南人进入朝廷中枢,按理说,南方士林应该被歧视,对元朝不满才是。
问题就出在元朝行政不下地方,执行包税制上。
元朝一边警惕南人进入朝廷中枢,一边又对南方士林实行了极为宽和的安抚政策,让南方豪强自己治理家乡。在南方百姓遭受苦难的时候,南方士林豪强则过得如土皇帝一样的日子。
就算是刘基等人,他们也曾感激元朝对南方政策的“宽和”,组织义军乡勇自发剿灭红巾军等起义军。
区别是,刘基等人眼中还是看着百姓,最终愿意投奔明军。而南方士林大部分人都仍旧怀念元朝。
相比南方,北方因离大都太近,被元朝廷剥削得很厉害。再加上蒙古贵族的暴|行和自然灾害的蹂|躏,北方士林中一些人反而对元朝廷怨气更深。
写遍元朝底层困难和元朝暴|行的“元曲四大家”,关汉卿、白朴、郑光祖、马致远,皆是北方士人。
因对元朝的怀念,再加上朱元璋出身卑微,崛起后多次与程朱理学作对,还搞什么井田制,南方士林多都憎恶和轻视朱元璋,认为明朝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失败。之后无论是元朝回来,还是某个举兵的豪强谋夺了灭元的胜利果实,这天下朱元璋肯定坐不长久。
在这样思想下,朱元璋在建国后连续三年科举,每次录取人数都不到满额。
赶考文人太少,基本没有淘汰,全部授官。基层良莠不齐,这也是空印案发生的原因之一。
为了弥补人才的巨大缺口,朱元璋征召和科举并重。结果这征召,几乎成了“强拉壮丁”。
被征召的士人,有的以赡养父母的借口推辞,更有甚者蓬头垢面装疯装病,甚至以死为要挟拒绝出仕。
朱元璋哪怕下了诏令,不准士人拒绝征召,也只能作罢。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