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仁寿和张昶还要再次争执下去, 陈标没有继续劝说,而是坐在了椅子上,听两人继续吵。
燕乾和朱文正捧着盒子坐在陈标左右, 将刀横在腿上,暗暗将支持张昶的人的模样记在心中。
在他们看来, 这些人都是潜在的陈标的敌人。
陈标也好奇地打量那群想让自己跪在雨中泥地中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人缘不错, 没想到在场居然有近半的人嚷嚷让他出去淋雨。
有些人只是被张昶说服了, 并没有故意针对陈标。他们认为祭祀就该侍天至诚, 吃点小苦头理所当然。不只是陈标,他们也会跟着陈标一起跪在泥地中祈求上天。
别说这个时代,后世也一样。有的人会苛待自己去祈求老天垂怜老天不垂怜就等死,有的人把不灵验的神像推倒后自暴自弃,有的人则自强自立。
汉武帝时天命学说不过是用来甩锅的理论,西汉几个皇帝都是上天降灾送丞相祭天,丞相是高危职业。君臣用来博弈的天命学说,居然被后世一些读书人信以为真, 以为自己真的能够靠意志力改变气候了。
陈标津津有味地看这场辩论的时候, 其他人也在默默关注他。
特别是那些说要让陈标去雨地里跪着的人,在陈标旁听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心虚。
如果陈标和他们争论,或许他们会越杠越厉害。但陈标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们吵闹, 他们看着陈标稚嫩的脸, 想着陈标身上的功绩,琢磨着陈标身后的势力, 有些慌了。
如果陈标因他们的建议生病甚至出事, 他们这群人怕不是都要给陈标陪葬?
看看陈标身边两个武将, 那眼光和要杀人似的。
在陈标兴致勃勃旁观时,在场文臣的讨论渐渐偏移了原本分庭抗争的局势。
支持季仁寿的人,仍旧坚持按照原本计划祭祀。搭个棚子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支持张昶的人,态度渐渐缓和。
他们有的说如今正是秋雨连绵之际,如果在这里空等,恐怕会耽误差事,不如写信去询问明王定夺;有的仍旧坚持祭祀,但只说祷告上天,多做一场仪式,就可以继续原本计划,不用一直等;还有的人坚持等待,但让陈标带领一群人先去濠州,留一部分人等待……
总之,坚持让陈标去淋雨的人渐渐没了,张昶再提起让陈标去淋雨的时候,他身边的人还会劝说。
“陈大公子年幼,怎么能日日淋雨?若是祭祀时出了事,且不说如何向陈将军和主公交代,这也不吉利啊。”
“没错,张公,我知你最重礼仪,但也要分情况。历朝历代祭祀,也没说让幼年皇子去淋雨。陈大公子还不是皇子。若传出去,岂不是被外人说主公故意折腾功臣?”
“不如就先试试陈大公子的法子?若能点燃纸就直接按照原定计划;若不能,就多做一场祭祀祷告上天。总不能雨不停,我们就一直等着。历代大祭也未曾有因为下雨而停下的先例。”
“这倒也是。秋雨连绵可能持续月余,虽途中会有几日停下,但那几日不一定是黄道吉日。”……
文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达成了一致。
张昶独木难支,逐渐也闭上了嘴。
他想要针对陈标,又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在针对陈标。大元皇帝已经退守上都,为了帮助皇帝夺回中原,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忍辱负重,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异心。
于是张昶也只能同意同僚的看法,认可先尝试一下,不行就多加一场祭祀。
张昶在心里自我安慰,纸在雨中肯定点不燃。让朱元璋丢一点脸,再多耗费一场祭祀的钱,也算给朱元璋添麻烦。
针对陈标的计谋无法得逞,张昶便将此事搁置一边。他现在开始思索,要如何利用“朱元璋亲手做的黄纸在祭祀的时候点不燃”这件事,消除朱元璋登基的合法性。
至于黄纸点不燃是因为下雨,听到消息的人可不知道。就算有人辩解,愚民们更愿意相信耸听的危言。
季仁寿见意见渐渐统一,没人再说让陈标去淋雨,松了一口气。
他提起的这口气除了担心标儿,也是担心同僚。同僚不知道陈标是世子,若陈标淋雨出事,这里的人恐怕全部都会被暴怒的主公灭满门。
“标儿,就按照你说的做。”季仁寿擦了擦额头上吵架吵出来的汗,道,“先试试能不能在雨中点燃黄纸。”
陈标笑道:“好。辛苦季先生了。”
季仁寿摇摇头,关切道:“快去休息。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太过劳累。”
陈标乖乖点头照搬。他身后的燕乾和朱文正根本没理睬这群文臣,抱着箱子跟着陈标离开。
季仁寿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们这群人吵了许久,但吵架的只有文臣,包括在这支队伍中官职最高的朱文正在内所有将领都未曾参与。
别说一言不发,那些人甚至都没来议事帐篷。
主祭是陈标,副手是朱文正。将领们全部听从陈标和朱文正的话。或许,他们吵来吵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季公,你为何呆在这里?”一人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