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意。
狄翼案涉及到当年鹿陵一役,大理寺着人到兵部彻查,发现当年跟随檀牧移营守江的两名副将,其中一人军牌与另一人换过。
那人名叫周平,与檀牧移营之前将自己的军牌交到军中好友手里,那个军中好友虽有祖籍,但因无父无母祖籍挂在叔父名下,叔父待他刻薄至极,现在想想,周平必是知道些什么,怕自己此去不归,平白让父母伤心,又因好友无父无母无人担心,便希望好友代他活下去。
万没料到,寒江大战百余士卒皆被削首,周平却以好友的名字活了下来,再然后便如萧臣所言,周平顶着那个名字成了叛徒,最后在校场高台上自刎于檀牧面前,以死谢罪。
好友叔父虽未因此受到致命牵连,但也吃了不少苦头。
再说那个好友,寒江之战没多久便战死了。
周平,便是化名之后的鹤平。
是鹤柄轩与鹤杨氏的亲生儿子。
鹤柄轩任由鹤杨氏捶打,身形再不如人前挺然而立的鹤相,有些佝偻,滚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掉下来,“那时,我如何能叫北越的人知道,我鹤柄轩的儿子随狄翼去攻打北越!那是叛国的死罪……我如何……”
“都怪你!”鹤杨氏无比痛苦堆坐在鹤柄轩脚下,怀抱灵牌,哭的撕心裂肺,“我情愿平儿战死,也不想他在经历万人唾弃之后死的那样冤枉!他们凭什么要那样对平儿,他们……吃了我平儿的肉啊!”
鹤柄轩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颓然坐到地上。
他看着鹤杨氏怀中灵牌,眼泪滚滚而落。
“老爷,此仇不报,我绝不罢休!”
鹤杨氏突然发狠,充血的眼睛里迸射狠毒杀意,“狄翼以吾儿作引,害吾儿众叛亲离,就像萧臣说的,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吾儿自刎于校场高台,任由那些士卒啃吾儿血肉!狄翼必要凌迟!”
鹤柄轩看着眼前近乎疯魔的鹤杨氏,他的心,也变得像万年寒冰一样冷蛰。
他目光变得凶狠,“夫人说的对,狄翼该死!无论如何……哪怕……重新与北越联系上,我都要狄翼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北越细作,鹤柄轩。
一个十三岁便来到大周讨生活的少年,实则却是北越安插在大周的奸细。
当年与鹤柄轩一起来到大周的少年共有十人,十人先后进入仕途,鹤柄轩走的最稳也最远,于是剩下九个便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推到高处,其中至少有两人为了给他背黑锅而死。
随着时间推移,除了鹤柄轩,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变得籍籍无名。
大概是他入仕途第二十个年头,当时的北越帝给了他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在他接下任务那一刻,所有知道他身份的细作全都被灭杀,哪怕是在北越与他接头的人,也没有幸免。
自那之后,他直接与北越帝往来书信,再无外人插手。
任务完成之后没多久,北越帝忽传驾崩,新帝登基,他再未等来与他联络的人。
就这样,他顶着北越细作的身份被周帝看中,用二十年的时间走遍六部,且因魏泓意外身故,他便在被周帝提拔成为代相。
一个敌国细作,就这样不小心,成了大周代相。
往夸张上形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些年,他也的确对周帝忠心,为二皇子萧允筹谋,甚至他已经想过干脆放弃北越细作的身份,一心一意辅佐萧允登基,因为在他潜意识里,是北越大军杀了他的儿子。
谁也没想到,一个狄翼案竟将当年真相揭露的这样彻底 ,以致于鹤柄轩发现他唯一的儿子并不是死在大周与北越混战的鹿陵一役,而是被狄翼当成棋子,最后还被弃的这样彻底!
谁会不恨啊!
鹤杨氏哭干了眼泪,她守着灵牌,好似清醒一些,干涩发红的眼睛看向鹤柄轩,“你是要……与北越再联系上?”
鹤柄轩眼中带着冷意,目光太锐利,像把刀,“如果萧臣所言是真,那么知情者一定在北越,我须早做准备,万一萧臣斗不过狄翼,我便借苏玄璟之口将案子坐实,定要狄翼血债血偿!”
“可是,你要联系谁?”鹤杨氏虽为大周人,只是嫁鸡随鸡,她既嫁给鹤柄轩,那么在她心里鹤柄轩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
也因为这样,鹤柄轩对于自己身份的事,并没有隐瞒。
这个问题难到鹤柄轩了。
如今北越皇族早就变天,听闻现如今的北越帝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夺嫡皇子里最有权势的六皇子赫连昭死于非命,且不论凶手是谁,眼下最有夺嫡机会的只剩下太子珏,跟此刻身处鸿寿寺的三皇子,赫连泽。
鹤柄轩在犹豫,当务之急他是该联系赫连珏跟赫连泽其中之一,还是只联系在北越的细作,查清鹿陵一役即可。
这关系到他是想继续稳坐大周代相之位,还是重归北越。
“夫人容我想想。”鹤柄轩坐在那里,漆黑瞳孔透出一股让人不易察觉的迷茫。
鹤杨氏面容带着绝顶的悲恸,她抱着灵牌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北墙。
她将灵牌搁回到北墙暗格里,原以为干涸的双眼再次掉下眼泪,“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