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战幕。
战幕虽是太子幕僚,当年与先帝南征北战时挂的军衔乃军师。
如今但凡有资格与战幕对话的,都这样称呼。
天牢阴湿,简陋。
战幕选了处稻草多的地方盘膝坐下,与萧奕临面而视。
“太子在平州圈养的三万精兵何其隐蔽,歧王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
萧奕正要开口,战幕没给他机会,又问,“那批出现在平州的宿铁,当真是歧王所为?”
萧奕再欲解答时战幕抛出第三个问题,“若非歧王,又会是谁有这个本事,可以一石二鸟,令歧王与太子府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一直想要开口的萧奕微抬下颚,只字不语。
战幕目光深邃,“线索不是歧王所得,是有人在歧王入狱之后刻意相告,那批宿铁亦非歧王所为,是有人早就备在平州,等待时机,至于第三个问题,想必歧王也不知道。”
萧奕看着眼前这位老者,仿佛从他入牢房那一刻,就已经掌控两人之间的节奏。
但凡气场稍稍弱一点,萧奕就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军师如何笃定,前面两件事非本王所为?”萧奕挑起邪魅眼角,狐疑问道。
战幕目色平静看向萧奕,声音低如沉钟,“但凡歧王知晓其中任何一件事,在何公达入天牢之初便会来太子府相商,保住大周朝与晋国之间的宿铁暗镖,而不是在入狱之后,才叫万春枝到大理寺敲响法鼓。”
萧奕承认,战幕分析的每一件事,都对。
“军师一番推演,令本王茅塞顿开。”纵在天牢里呆了几日,萧奕仍风华不减,高挺鼻骨,薄唇弯起时的弧度魅惑众生,桃花眼盛满潋滟波光,头顶以玉冠束起的发髻一丝不乱。
战幕见萧奕这般,也算欣赏。
“歧王就没有什么想问老夫的?”
萧奕用手搥住地面,朝墙壁靠直,“其实不必军师亲自出马,画堂随便派个谁来,本王都不会拒绝与太子殿下合作,免于此次灭顶之灾。”
战幕微微颌首。
“只要本王与太子不互咬,‘宿铁’跟‘私兵’的案子我们各找一个替罪羔羊,这事儿就能过去,以本王现下处境,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莫奕抬眸看向战幕,“军师出现在这里,是想与本王相商另一件事。”
“歧王睿智。”战幕眼中露出赞许目光。
“比不得军师。”萧奕端正神色,看向战幕,“军师直言。”
“哪怕歧王寻得替罪羊,也不会让……”
战幕没说出‘皇上’二字,只拱手向上,“所以歧王日后想做任何事皆会被明里暗里限制,歧王想成事怕是难了。”
“军师想策反本王?”萧奕当然知道‘宿铁’之事给自己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可他断不是遇到挫折就退缩的性子。
“歧王若愿意与太子殿下兄弟同心,老夫可用自己声誉保证歧王在大周朝地位只高不低。”战幕肃然道。
萧奕看着战幕,忍不住一声叹息,“这样的话能从军师嘴里说出来,本王真是始料未及。”
战莫浅笑,并未言语。
“本王想问军师一句,太子殿下抓到何公达时,有没有想过,本王是他的手足兄弟?如果没有,军师反过来叫本王当太子是兄弟,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忒明显。”
“此一时,彼一时。”
战幕好意提醒,“如今歧王与太子中间,存在一位我们皆不知情的对手,歧王哪怕不想与太子同路也该为自己考虑,先同仇敌忾,再一决高下如何?”
“不如何,本王情愿被那人弄死,也不想在与萧桓宇所谓‘同仇敌忾’后再被他一脚踩在泥里,那样会显得本王是个傻缺。”
战幕苦笑,“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我们联手找出暗处的对手?”
“并不。”
萧奕眉目间流露出几分肆意,“暗处的对手的确难防,可他真正想要针对的不只有本王,与军师往简单上聊,我便不与军师合作,太子府也会全力以赴去找那个人,除掉那个人。”
“再直白点儿,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本王想赌那人是先弄死有军师坐阵的太子府,还是先对付我这个本来也没什么靠山的小小歧王。”
战幕看着眼前萧奕,心底生出几分钦佩。
这般心思跟应变力的确要比太子高出一筹。
战幕未在天牢停留太久,临走之前与萧奕约定各自寻替罪羔羊,‘宿铁’与‘私兵’之事不了了之。
再见,亦是死敌。
天牢外,马车缓缓。
战幕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来,“如何?”
“回军师,属下查探到何公达在铁牢里,那铁牢乃是天牢关押要犯之用,坚不可摧。”
“明晚动手,救他出来……”
“是。”
车厢里,战幕身形随马车轻晃。
百密一疏。
当初抓到何公达,他只道是画堂办事得力并未多想,直接将其送到大理寺,直至‘私兵’一事暴露,他方惊觉整件事有人暗中操纵。
如今想要查到那个人,只能再从何公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