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温宛就只坐在车厢里,静静望着矮桌上那本兵道,身体麻木到毫无知觉,眼中是一种溃散的虚无。
萧臣坐在旁边,抬眼看她,却没有说话。
车角的铃铛声那样清脆,一阵一阵从车厢外面传进来,打破寂静却愈显寂静。
马车一路从靖坊驶回朱雀大街。
金禧楼前,马车停下来,温宛不动萧臣亦不催。
铃铛声止,温宛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萧臣,眼中那抹倔强到现在都没有掉下来的莹光刺痛萧臣。
“金禧楼。”萧臣喉结滚动,咬了咬牙。
温宛低下头,空洞的目光四处无依,她起身,却在下一秒整个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
幸有萧臣。
萧臣扶稳她,“小心。”
温宛便由着萧臣搀扶走下马车。
她走向自己的马车,两步之后突然回身,朝萧臣深深施礼。
没有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温宛转身离开。
直至看到紫玉将温宛扶上徐福的马车,萧臣才收回视线。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车启,朝御南侯府驶离。
车厢里,温宛再也压制不住心底那抹入骨的悲凉,身体止不住轻颤,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从嘴里溢出来。
紫玉震惊看向自家主子,“大姑娘?”
“让我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温宛突然抱住紫玉,当第一滴泪落在面颊,如洪水决堤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
前世今生种种画面在温宛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令她悲恸的无以复加。
惨到极致反而想笑,温宛放肆落泪,似哭似笑,如癫如狂。
紫玉吓坏了……
金禧楼内,玉布衣完全没有注意到萧臣那张被阴云笼罩的脸,无比严肃强调周氏不能留在他这里。
“你说那个温县主脑子里进水了吗?她凭什么以为本食神能保住周氏?我何德何能敢与三皇子跟太子叫板?”
玉布衣觉得这样说温宛有些不好,于是补充道,“她脑子里可能装着大海,全是水啊!”
萧臣冷漠无声,抬眼看过去。
“那周氏精神也不好,腿还是瘸的,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有人过来行刺,我要带着她不是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
“周氏若有闪失,你就给本王去死。”
听到萧臣开口,玉布衣脸上表情渐渐龟裂。
“不是……几个意思?”
“本王会保七时。”萧臣想到马车里温宛绝望又悲伤的样子,终是下定决心。
在此之前,他想隔岸观火。
玉布衣很疑惑,也很费解,“现在与七时有奸情的是萧尧,用得着你萧臣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原谅玉布衣很生气,他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想得罪宫里那个德妃,谁不知道德妃他爹是宁远将军孔威!
所谓和气生财,他不想惹事儿!
最主要他没有惹事儿的资本啊!
诚然萧臣是皇上的儿子,可太子跟三皇子谁不是呢?
唯一不同的是,萧臣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你说巧不巧!
见萧臣瞪眼过来,玉布衣挺起胸脯,“请把你的眼神收一收,在你之前,还没谁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的印章在本王手里。”萧臣以为,像是玉布衣这种人威逼利诱总比谈感情来的有效果。
玉布衣立时缩回到座位上,像是忘了的样子,“我上次没有拿回来?”
“你还指望本王到黄泉界给你买羽针怎么可能拿回去。”萧臣挑动眉梢,“羽针不买了?”
玉布衣下意识抬手捏住左侧耳垂,目光在金屋游移一圈之后回到萧臣身上,“本食神刚才……是不是有点儿嚣张了?”
“没有,很好。”萧臣对于知错能改的人一向宽容。
玉布衣承认,他这辈子想要摆脱掉萧臣也只有去死了,“你打算怎么救七时?”
“七时没有杀人,就一定有真凶。”萧臣冷静开口。
玉布衣也知道有真凶,“问题是谁能查出来。”
“郁玺良。”
西市,靖坊。
渊荷对于苏玄璟的到来十分惊诧。
哪怕他自诩方外之人,气度跟胸襟不比常人亦没可能与敌为伍。
他亦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迈进太子府的门槛。
“晚辈苏玄璟拜见渊荷居士。”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苏玄璟进来时渊荷正盘膝坐在通炕上品茶,纵诧异,神色却是平静,“苏公子坐。”
“一钱雀舌蕊,四万春树芽。”
苏玄璟坐到通炕矮桌前,眉眼间带着恭敬,“瑟瑟香尘瑟瑟泉,惊风骤雨起云烟,晚辈依杯缘茶烟推算,居士所饮应该是七十年往上的雀舌蕊。”
渊荷右手盘珠,左手提壶斟满茶杯推向苏玄璟,“苏公子好眼力。”
苏玄璟双手接过茶杯,“能饮居士一杯清茶,晚生此生无憾。”
渊荷打量苏玄璟的时候,苏玄璟亦看向眼前这位中年男子。
世人只道渊荷乃方外之人,超凡脱俗,拥有的是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