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白庄头替她打的灯, 昏黄的灯光从后往前,照亮了跟前的一块儿地,这里算得上是乡下, 乡下的蚊虫也多。
那些细小的蚊虫在光影里飞舞,像是扑火的蛾。
庆复还保持着弓腰的姿势,两只手搁在眼下,微微紧张地动了动手指。
云秀微微错开和他对视的眼:“既然要留下,那我就叫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了。”
庆复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松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走在云秀身边的时候, 紧张了好久,才找出来一个话题:“你想做什么?”
云秀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却不适合直接告诉他,就说:“其实还没什么思路,就想着出来散一散,看看有没有法子。”
庆复心里骂她小骗子。
他再熟悉云秀不过了, 她能在临出宫之前要个太医出来, 心里头肯定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 只是不告诉他罢了。可他也没怪她,是人就有秘密,她不愿意说, 他就不会一直去询问。
云秀走在他前面, 他就一直跟着她。
他本来是站在云秀身后的,云秀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在了她的身后,就回头问:“你怎么走这么慢?”
庆复微微垂着眼:“我跟着你。”
云秀一愣,笑着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咱俩不是一块的吗?对了, 你一路过来吃饭了没有?”
庆复说没有。
他们都没来得及说话,陈太医就从里头钻出来:“诶诶?吃饭了吗吃饭了吗?吃饭怎么能不喊我呢?”
云秀说:“这会儿没吃的了。”
陈太医的脸迅速地垮了下去:“怎么回事啊?我这辛辛苦苦地过来,连个饭也没得吃?”
“不是。”云秀解释说,“人家庄稼人吃饭是多少个人就做多少的饭,哪有像宫里头一样剩饭剩菜的?”
她去叫人跟庄头说再做一顿饭。虽然都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她也不会白吃饭,还给了庄头银子呢,以后要他们做的事情还挺多,可不能省这么一点银子。
陈太医和庆复一块儿吃饭,云秀就在梳理自己想要做什么。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要把人痘改成牛痘。一来,清朝天花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底层百姓死于天花的人数多到根本数不清,能给他们减少死亡率也是很不错的事情,而且百姓家里养牛,哪怕一个村里只有一两头牛,也能让他们合适地种痘,毕竟他们未必有钱种人痘,而且人痘的风险太大了,寻常百姓根本不敢赌,所以人痘的普及率并不高,大多都是等天花开始蔓延了硬挺过去——很多人家肯定买不起药,也没法精细照顾,所以死亡率才特别高。
来,康熙自己是很在乎天花这件事情的,他小时候吃过天花的苦,顺治皇帝和多铎又死于天花,清朝的许多宗室也都是因为天花而死,譬如纳兰明珠的妻子的阿玛英亲王阿济格所以康熙才会这样重视它,只有康熙重视,她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最重要的痕迹,他许诺的位置她能拿的心安理得,也能让别人闭嘴没话可说。
第三就是她的私心了,胤禛今年两岁,胤祚一岁不到,他们年纪还小,迟早要到种痘的时候,清朝阿哥们三岁开始种痘,身体差一些的五六岁才种,这会儿采用的是水苗法,也就是取出天花豆痂制成浆种,再把浆种移接。这会儿的种痘法日渐成熟,却依然会产生许多的风险。
云秀想让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种牛痘总比种人痘要安全得多。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却一点也不忙。
要是她来了一天就着急忙慌地把牛痘给掏出来了,康熙就得怀疑她了。
陈太医舒坦地吃完了一碗饭,擦了擦嘴,终于摆正了脸色问云秀:“姑娘,咱们等会干什么去?”
他人虽然怂了点,可也不是吃白饭的,能躲的事情躲得快,要是事情真的轮到了他头上,他也不会偷懒,嗯……其实是怕偷懒了以后康熙罚他。
云秀说:“吃完饭就睡一觉,等明儿再干活。”
总得找个由头吧,不然平白无故怎么想到牛痘的?
第天,庄户人家往地里头去,庄头不必做这个,就过来问云秀要做什么。
云秀就让他先搬了皇庄的资料过来。
一般皇庄里头的资料都很详细,他们都是世代的家仆,家里头有什么人、因为什么缘故没了的都有记载,云秀找了纸笔一一记下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中途陈太医来过,云秀就说:“大人,庄子里头的这些庄民平日里头没什么机会看病,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大人们帮他们瞧一瞧可好?”
陈太医也没偷懒,当真叫云秀给他支了一个小摊子,就放在他们常乘凉的那棵大树底下,给庄民们看诊。
他是个聪明人,心里头也在琢磨云秀想做什么,能叫上他,多半和医有关……
庆复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好在门外等着云秀,等她起来看书的时候也就跟着她一块儿看,见她在记东西,也捏着一张纸写。过了好一会儿,云秀写累了,就抬头看见他:“诶?你怎么在这?”
她捏了捏脖子,酸得很。
庆复动了动手指,递过去一张纸。
云秀下意识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