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错的。”
老总管:“付姨娘对老爷是极好的,老爷的字,都是付姨娘一笔一划教的;老爷小时候有个头痛脑热,付姨娘能急死过去。”
“但这一切好,都要排在五老爷,甚至另外三位嫡子之后。”
晏三合举了一个最直白的例子。
“朱旋久和五老爷同时伸出手,要付姨娘抱,付姨娘哪怕心里再想抱自个儿子,也只会抱起五老爷,对吗?”
“对。”
老总管用力一点头。“付姨娘就是那样一个人,宁肯委屈自己,也要把事儿做得漂亮。”
“这不是委屈,这是生存之道。”
晏三合:“正到有正室的生存之道,妾室有妾室的生存之道,朱三爷。”
她话峰一转,“如果你是朱旋久,事事都要排在别人之后,你会不会嫉妒?会不会怨恨?”
“我……”
朱远昊神色木讷地想了想,“我会的。”
晏三合:“为什么会?”
朱远昊一梗脖子:“因为那是我亲娘啊。”
“我也会。”
晏三合垂下眼睫,“我也会嫉妒,会怨恨。”
她垂目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格外幽静清冷的感觉。
旁人看了没什么,有一个人看了心疼。
当年在海棠院里,娘对她也是不冷不热。
高兴起来问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扔在一旁不管不问,有时候甚至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晏三合。”
谢知非低唤一声,“别停啊,往下说。”
晏三合抬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说出“我也会”的时候,心口闷闷的,情绪莫名的低沉下来。
“这世间,孩子的占有欲是最强的,被抢了吃的要哭,被抢了手里的东西要闹;看到别人手里好吃的,好玩的,就要伸手去抢。
如果朱旋久从没有体会过母爱也就算了,偏偏他体会到,却只有偶尔能得到,这得有多不甘心?”
“何止孩子不甘心。”
小裴爷难得感叹一声,“其实大人也不甘心的,只是忍着不说罢了。”
晏三合:“所以朱旋久从懂事起,就在这样的不甘心中,患得患失中长大。”
所有人都点点头。
“二小姐被父母冷落,恨的人是朱未希;朱旋久也不会例外,他恨的是所有抢了他母爱的人。”
晏三合:“如果二小姐恨朱未希的程度是一分的话,那么朱旋久就有五分,但是还不够。”
小裴爷:“什么不够?”
“让朱旋久冒出害人念头的程度,还不够。”
晏三合沉默片刻,“那么……还有五分从哪里来?”
“付姨娘处来。”
开口回答的人,是朱未希。
朱未希对上晏三合的目光,“我可以说吗?”
晏三合用眼神鼓励她,“只管说。”
“我离开半个月,心里最愧疚的不是大爷,而是淮洲。我担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下人们有没有细心照料。”
朱未希:“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也没有别的孩子要惦记,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亏欠他。将心比心,付姨娘肯定也觉得亏欠了孩子。”
晏三合:“往下说。”
“人一旦觉得亏欠,就会加倍补偿,说话会比平常温柔十倍,做事会比平常细致十倍。”
朱未希看着晏三合,“还会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些理由。
儿子,娘是因为有了老太太的可怜,才有了今天;
儿子,要不是老太太点头,娘哪里能生下你呢?做人要知道感恩。
儿子,你要听话,要懂事,忍一忍就好了。
儿子,你不要和他们去争,你是庶出,他们是嫡出,你争不过的。
儿子,娘也想疼你,可娘没有办法。
儿子,你只要明白一点,娘心里最疼的人只有你。”
朱未希咬了下唇,“母子连心,这样的话说多了,那剩下的五分慢慢的就有了。”
不仅女人最懂女人,母亲也最懂母亲。
“还差一点。”
晏三合眸中藏着灼灼烈火,“付姨娘的身子本来就差,她是经不得劳累的。”
“我明白了。”
李不言恍然大悟,“她的身体照看一个孩子,其实是吃不消的,但她为了讨好老太太,就只有咬牙硬撑着。”
小裴爷也恍然大悟:“这些别人看不到,但朱旋久是她儿子,和她住一个院里,他看得最清楚明白。”
“不言。”
晏三合:“我被累狠了,你尚且要和别人拼命,朱旋久呢?”
李不言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