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聚以诗文会友。知交相遇,侃侃而谈,喜不自胜,颔首致意过后,诸人皆一一入席。也有离群索居的寒士高人,独酌赋咏于舟中。
金谷涧诗酒飘香,侍从倾醅漉糟,诸人兴起、玩起曲水流觞。有人四处盼望,友人问他干嘛呢?那人急切中略带失意,回道:“听说今日,蓬莱山的厌霜姑娘会光临诗会。我怎么不见她呢?”
“佳人总是在最后出场的。”友人打趣道:“来来来,轮到你了,作不出诗来就喝酒!”面前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睛仍不离岸边的模样惹得诸人大笑。
木兰舟皑皑靠岸,舟中女子缓步步下蓬船,虽由面纱蒙住半边脸去,但衬托的露在外面的那双明眸靓丽之极,其人身姿风流,颜色绝整。东道主张明中摇着折扇,在诸人的感叹声悠然插上一句,“会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仰头晃脑,尽是打趣。有年轻文士不服,凑近笑道:“老翁捻着胡须点头感叹,后生蜂拥至前行礼问候,就算独留舟中的隐士都好奇探看,你呢你呢,淡然一句,好像漠不关己。你就一点也不想看看你请来的绝色佳人?”
“哪是我请来的?”张明中露出含义不明的一笑,满是挪愉地望向山中小道上行走的不知情的两人。
断虹霁雨,长空澄净,山染修眉绿。金谷溪涧水潺潺流动,山中泠风清越,风动古琴琴弦,宛若人语、细微悠长。山道上前前后后行走的人,皆着各色宽袍大袖,时人指着山下动静,笑着怂恿山道上探讨莳花弄草之艺的两人下场弹奏一曲。
白瀑飞珠溅玉,山腰开阔处矗立一座凉亭。两山相望,紧紧挨着,将开阔的场地揽于怀中。白衣神君端然就坐,广袖垂至身侧,调音、拂琴。周围有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此情此景,端的显得此人典雅俊秀、清冷入仙。
古琴以玉律定弦,发金石之声。其人之琴风古韵趣致,有唐之雅律遗法。今夕法度流失,在场的人又多为凑热闹来的,有的则怀揣结交名人的心思,甚少有人关注琴法。张明中懒散半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粉白桃花斜生岩壁,葱茏绿色中,零零星星,灵气芬芳。诸人结伴遍览金谷周旁山川,路遇桃花源,兴致大开。
“桃花流水……有朝一日辞朝归薮,如能隐居于此,邀三五好友,畅谈论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我们何不再以此株千叶绯桃为题,各人赋诗一首?”
沈容缓步行于人群之后,身旁同伴手指向一处,笑道:“沈兄,你瞧!这株千叶绯桃像不像含情凝睇的温柔女子?”
雨后桃源,含烟笼雾,芳华难书。千叶绯桃长在不高的山坡上,几步落差,便是一条蜿蜒小路。羊肠小道前乃一丛溪水和鹅卵石滩。滩上众女携伴而游,见到山坡上众男子,不由羞怯躲避。沈容顺着同伴目光看去,见了只是客套有礼地一笑,仿若不知其意地说道:“千叶绯桃,红色更深些。此乃千叶碧桃。”
幽谷桃色艳丽,伊人相伴,柔情眼眸,冰雪之资。张明中眼神痴迷,略一回神,指点着那一株桃树笑对孙姓同伴言道:“孙兄差矣,此乃千叶碧桃。”千叶碧桃和千叶绯桃如何区别,有何诗词典故,张明中如数家珍,末了,凝视不远处的厌霜,摇扇笑曰:“白色桃花呀,太淡。而红色桃花又太‘焉’。碧桃的花色不同凡俗,雨洗后的碧桃花则更显得温润可人了。”
“沈、沈兄?”温革手拿一册一笔,姗姗来迟,前方人影逆光站立,好像是熟人,是以犹疑开口。沈容侧过身来,温革见之大喜,结巴道:“前、前些日子,沈兄有关养生的体会实在、实在精辟!今日恰逢沈兄在此,革实在、实在……”
温革天生口吃,一句话总讲不利索。这是生理上的不足,娘胎里带来。有人见到他来,总喜欢打趣他几句。温革生性腼腆,任由打趣,认真回复,不怎么多话。他最爱搜集撮引前人的精粹语花,特别是有关养生方面的体会经验。凡属精辟的论述,哪怕是片言只语,他都认真编写汇集,以成奇书。圈中人不少都是知晓的,话闲之际,众人才知道此次宴会中默默无闻的沈容于修生养性一途颇有见地。
温革、张明中造势,说沈容如何厉害,众人遂前来拜会沈容。论及折枝插花,以竹筒清水养之。沈容知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喜好创见,不由言道:繁花锦簇,美则美矣,却难以久存。此花宜用瓶,而不是竹筒。哪一品种、哪一花色,适宜搭配哪种器皿诸如此类云云。
温革跟在一旁,就怕遗漏只字片语,提起小毫奋笔疾书。几位名士遵言,以种种搭配之法,或折花插瓶,或绘图描形,往后流行开来,这些都是后话了。
张明中原来对沈容略为轻视,从此刻起才开始真正攀谈。从莳花弄草、到书法琴法,再到作画,两人相谈甚欢,沈容始终温润有礼,不甚熟络,张明中却大有遇知己、遇老师、相见恨晚的感受,显得热情之极。
厌霜轻笑,转对退让一旁的沈容柔声话语,以道结友之意。“先生才识渊博,令厌霜茅塞顿开。厌霜曾闻,唐代的昌黎先生、六一居士,都爱折柳枝赠亲友。令厌霜觉得港口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