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羿栩终于忍不住把困扰了他多日的噩梦说与清箫知情。
“几晚的噩梦均无差异,太后重病不治,薨逝时盛夏降雪,到出葬日先帝陵再度崩陷……更兼辽国兵逼襄阳,那些个宗室尽都谤诬是我这一国之君不孝不贤,且我暗疾未愈,膝下无子,他们竟鼓动暴民在临安城起义,而后这宫里,有个宦官,那宦官的脸面模糊,我看不清,看不清他是谁,他刺杀我,一只飞矢突然就洞穿了我的胸口!”
清箫心中冷哂。
太后无病,羿栩心知肚明,但他却把生母困禁宫廷,只因司马太后逐渐有了把控朝政的欲望,兼且知道羿栩弑父杀侄的诸多罪行,所以他把生母视作了祸患,这是心病之一。
心病之二,其实就是羿栩最重的心魔,他杀了他的父亲,夺了本应由兄长继承的帝位,他登基之后,羿承钧的暴亡以及帝陵崩的显兆让他合法继位的名义饱受质疑,因此还引发了多起动/乱,虽被震压,但病灶仍然没有剜除。
除此二心病之外,羿栩更加惧战,他害怕辽国的铁骑,害怕襄阳不守半壁江山有如摧枯拉朽,由己推人,羿栩认为只要辽国向卫国发兵,万千百姓也会如他一般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他们最该埋怨的是谁?是天子!天子不孝不贤,为生父生母不容,那就为天地所不容,因此才有战乱,才生此亡国之祸!!!
光是平民百姓并不可怕,羿栩最大的心病还是诸多宗室,那些可以名正言顺把他取而代之的人!有这些人煽动民意,就能争取军心,就有可能让众多贵族倒戈,别的人也许不相信宫中会有宦官胆敢行刺君帝,羿栩却心知肚明,当初他就是利用宦官之手,先弑父,再杀兄!!!
世人眼中的皇宫守护森严,但只有皇帝明白这一铁桶仍有漏洞。
皇后掌内廷,但羿栩对陈皇后并未尽一个丈夫的责任,本应有愧疚之心,但羿栩却因为自己的无情无义而对结发妻子心生提防,在他看来,陈皇后大有可能为了让被她教养的太子登基,而与他人串通篡位弑君。
这种怀疑不那么严重,但只要是颗种子,就能为咒符摧发。
果然,清箫很快就听羿栩说道——
“光是宗室作乱还不能成事,可就连晏迟!他、他,为了让覃氏之子登位,这样一来他就能继续执掌朝政,我看见了,我看见我被刺杀后,晏迟纵火焚宫,他毁我尸骨,说我是死于上苍所降的天火!”
羿栩话音刚落,已是浑身乱颤。
“官家稍安,春山先生曾言并非一切梦境皆照实谶,更多梦境则是因心中忧虑所生,或许是曾有宗室生乱,更兼官家终究担忧太后之病情,种种忧虑积郁于心,才又为噩梦所困。”
这一劝,羿栩却听不入耳。
“若跟练气固元前一样只是因为心神不灵导致噩梦连连,绝不会数晚梦境无异,只有与实谶相照这一可能……曾经太后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清箫本就不想让羿栩安稳,只是为了让羿栩更加坚信实谶的想法,再布了一手迷瘅:“还是先召春山居士把脉看诊过,方能清楚官家是否气元紊乱引发心疾。”
“正合我意。”羿栩颔首。
他现在已经不信任太医院的医官了,倒不是怀疑医官有二心,只是过去他就常受噩梦病扰,还并不是相照实谶,多少普通人都可能患的病症,那些医官虽能诊明病灶却无一能让他疾愈,只有春山居士的练气之法才能解救他,使他日渐衰败的气血得以恢复,若是病症,能够依赖者唯有春山的道医之术。
春山给出的答案当然并非病症。
“官家心脉沉稳,气元固正,若仅只是因为外务分心,实不至再为梦境所扰而难以入睡,至于官家所担心的实谶,倒并非怪力乱神之说,官家乃人君,受天地庇佑,若伏祸患天机许有征兆,只是关于占卜吉凶及如何化解,恕草民无能,草民所习乃道医之术,并不谙通堪舆占卜的术法。”
梦兆这样的玄术,理当问询国师晏迟。
可大国师这回竟也出现在羿栩的梦境里,并成为了篡位谋权的帮凶,这让羿栩还如何放心将自己的梦兆告知晏迟,让这个帮凶替他化解祸患?非但只晏迟,就连司天监的官员羿栩同样也不能信赖,他反反复复的自言自语:“太后应是快到寿数了,盛夏,势必就是今岁盛夏!太后薨,盛夏雪,大理国灭辽国必不肯善罢甘休,等战乱一起,那些宗室就会作乱!
不能阻止盛夏暴雪这样的天降灾异,也不能阻止辽国雄兵犯境,要怎么办,该怎么办!”
看上去六神无主的羿栩,双眼其实已经显露出冰冷的杀意。
“官家可请太后来福宁殿,试着让春山先生替太后诊治,便是……回天乏术,然或能稍延太后寿数,只要过了盛夏之季,就能避开灾异之象免授宗室一个口实。”清箫又道:“让太后来福宁殿,一则不至于耽延官家继续练气固元,再则也杜防居心不轨之徒设计谋害太后,就算不能延长太后寿数,太后在福宁殿中薨逝,也能设计不使消息外透。”
“是,该如此。”羿栩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