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落在赵瑗耳里,恍如有千钧的重锤一下下的砸进胸口,她握紧了手里的茶盏,咬牙忍着汹涌的泪意,刹时间竟想: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三嫂明明提醒过我今日这些人会借口父亲的旧案发难,三嫂甚至还规劝我莫如避开,是我坚持要来,可现在,真恨不能手刃金敏这老贼!!!
辛远声更是沮丧,埋怨自己过于浮躁着急,意图是不让金敏独善其身,没想到反而踩中了陷井。
这个时候,湘王妃终于又说话了。
“我可从来不知金大夫竟然将外子与我视为晚辈,这还真是……让我心中大生恐惧啊,想当年金大夫连血亲的骨肉都能痛下杀手,有这样的长辈,着实让我这妇道人家坐卧难安。”
东平公的旧案已经过去多年,市井间早已不再议论了,又因当年东平公有如众矢之的,百姓们其实不大知道金敏在这起旧案中的“作为”,可在场的尚有不少士人、官员,他们对金敏的“作为”多少有所耳闻,就有那么一位,轻声嗤笑。
“当年一案,主首认罪伏诛,先帝本有意宽赦赵门家眷稚小,金公为罪首姻亲,却谏言从重罪处,当年某便觉金公大义灭亲之举荒唐可笑,既谏从重,谋逆当诛九族,金公自己也在九族之内,这大义灭亲的奏章递上去了,金公为何一直不曾伏法呢?”
这话说得有趣,把芳期都逗笑了,便看了一眼那讥刺金敏的人,大抵已是年近不惑了,着布衣,未戴冠,看来并非仕场中人,但举止气度却有别于市井,应当是个士人。
“关于金大夫的品行,人心自有衡度,我也并无兴趣为此争论探讨,横竖是如今官场上,着实正直之士远远少于奸诈之徒,金大夫这样的小人平步青云也不算什么咄咄怪事了,早前辛侍郎的话,不过质疑金大夫明明干尽了居心叵测之事,却不敢出面与我理论而已,但金大夫一开口,却指责外子意图将你等谤害陷杀,要金大夫的理据仅是辛侍郎的质疑,这可不能让人心服口服。”芳期贝齿稍露,看上去并无讥刺的情态。
所以尽管话锋犀利,却让在座旁观的人尽觉俏皮,有几位甚至忍俊不住。
金敏倒没有沈炯明一般容易上火。
“世人皆知,赵氏乃罪逆赵清渠嫡女,因此被没为官奴,晏无端讨得此奴却待之有若姬妾,甚至于连湘王妃也只能纵容赵氏与之平起平坐,老夫试问湘王妃,遍论临安诸多府邸,可有哪个奴婢能享赵氏之荣?晏无端及你如此厚待罪逆之女,足证对赵清渠这个罪逆的情义了!”
一声不吭的阿瑗,忽然就引人注目,她却已经平息了情绪,仿佛未曾听见金敏这番话般,也任由他人打量。
“外子与赵姬本有青梅竹马之情,此事无论是先帝,抑或今上都乃心知肚明,故而外子相求先帝,直言日后将好生照顾赵姬,先帝恩准,虽赵姬并未得先帝宽赦罪奴之籍,但外子对赵姬从来厚待,且直言不讳,从无掩饰遮瞒,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何曾因为此事责斥过外子?真不知金大夫有什么资格管控湘王府如何对待家人,还口口声声以此为证凿,指斥外子心怀不轨?”
说到这里,芳期又笑了笑:“倒也难怪,如金大夫这样的人,为求自保,为求飞黄腾达,连亲骨肉的生死都能置之不顾,这份阴毒的心肠,的确与外子有天渊之别,所以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透外子为何会厚待赵姬了,便只能认定外子居心叵测。”
姜居士听到这儿,竟也忍俊不住:“老妇人同样视赵娘子为忘年之交,且深为赵娘子的才情所折服,故而我这西楼居次次设谈,都不忘敬邀赵娘子为上宾佳客,老妇人与赵公缘铿一面,是否就因为与赵娘子交近,在沈、金二公看来,也是附逆的罪徒了?”
“这简直就是荒谬!”一个士人横眉竖目。
另一个官员,也乃西楼居的常客,此时也不胜其烦:“要若沈相臣与金大夫嚼来嚼去尽为这些荒唐的凭证,我看也别快理论了,省得既坏了我等清谈的兴致,又自讨其辱。”
这个官员芳期是认识的。
他是个言官,有弹劾百官之权,此位言官却从不涉党争,但当然不代表他对福仁阁的大火漠不关心,近日以来市井间流言哄起,此言官实则也十分关注,今日眼见着湘王妃竟然出现在西楼居,还多以审视的目光暗暗打量,他并无偏向,可现在,却对金敏的举证嗤之以鼻了。
并非就有了偏向,而是更迫切的见证有理有据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