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福宁殿,似乎变得异常的空荡和清冷。
当然这样的季候,花叶未凋,芳香浮郁,天子的居殿所在,雕梁画柱还是一样的华美,甚至连阳光都未曾因为白露的到来太过减褪热度,照旧是明媚灿烂,可羿栩偏是觉得这里已经荒冷了,自从清箫随征岭南之后。
他有了新的梦境。
也说不清梦里的人是周郎还是穆郎,也不管是他们其中哪一个,梦里的音容笑貌,才使得这座宫殿恢复色彩,羿栩似在梦中,才能感触阳光明媚,才能欣赏金桂浮香,时光好像回到了那些年,他没受到任何的疾症的困扰,因尚有人生漫长,而心感脚踏实地。
羿栩在虚无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他不知不觉开始嗜睡,每当意识清醒,愈感心浮气躁,又的确是眼睑沉重,只要是坐起,就觉浑身骨骼酸痛,昏昏沉沉的反而像是堕入了另一个噩梦之中。
很多人事都不消停。
比如太后,几乎日日差使她身边的宫人,前来提醒皇帝既然已经充实了后宫,为何不召幸那些正当年华的嫔妃,以偿早日诞育皇嗣的愿望,太后还说她得观音大士投梦,言之凿凿宸妃是得天运眷顾的帝嗣之母,意思无非是希望宸妃早日争获帝宠。
而那宸妃,不仅主动往福宁阁去拜安,顺脚也会拐来福宁殿,不是送点心,就是送汤膳,积极得很。
羿栩也想宠幸简氏,奈何的是他无力宠幸。
简氏还有两回,主动请命在侧“红袖添香”,见皇帝不耐看阅奏章,她又自告奋勇诵读章文,羿栩听她的嗓音只觉有股压抑不住的恶心感,差点呛出干呕来,不知道原因。
这天,宸妃又来了。
羿栩脸上挂着两个肿眼泡,一看就精神萎靡,宸妃心里觉得喜悦,暗忖着:官家最近越觉困乏,根本无心理问政务,偏在这时那葛时简还因一起鸡毛蒜皮的案子闹得要请圣断,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兴国公深知官家的脾性,故而就这起事案反倒没有先发制人,官家的一腔怒火,正该由葛时简一人承当了。
她便把葛时简的奏章赶紧择出,慢声柔语的诵读了一遍……不,一半。
羿栩心里腻得慌,劈手夺过奏章:“行了,朕自己看。”
简氏心中在欢笑:官家果然发火了。
羿栩看了好一阵,才把奏章看完,掐着鼻梁上端,胳膊肘抵在书案上:“怎么这起命案又关及湘王!”
“不仅关及湘王,甚至还关及圣人呢,葛少尹奏书上说区大娘子用这起命案要胁圣人身边女官潘氏听令于她,故而才设计陷害的潘大郎,可圣人……却不曾提过半字,妾身就觉困惑了,这究竟是葛少尹杜撰的说辞呢,抑或是圣人有意隐瞒。”
简氏牢牢记着她入宫的目的,是己方党营派出牵制陈皇后的“奇兵”,所以逮着机会自然是要针对陈皇后/进行抨击的,也很洋洋自得她虽尚未获宠,可显然已经煽动得皇帝对湘王、皇后均存不满了。
羿栩脑子其实并没糊涂,不过他困倦得很,大是不耐烦亲审这样一桩命案,可底下的官员都已经收集好基本罪凿发动了呈请御审的程序,事案缠上身来,他总不能置之不问,故而趁着晏迟现不在眼前,才发了句牢骚而已,又怎能听不出简氏这点煽风点火的小心机?原本是想提醒她两句,可内心着实厌烦得很,就懒得提醒了。
审吧审吧,谁让这两伙人,就是不肯消停!
天子问案,一般酌情“升堂”,尤其此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件,大无必要启用整个朝班,于是只择定了日期,将涉事人等传召入宫,先问清案情,再给予判夺。
简氏因亲眼目睹了葛时简上呈的奏章,见上头写明犯妇姚氏将给出关键口供,她并不知姚氏是谁,口供究竟要不要紧,但消息是要送出去的,于是区氏这才知道姚氏已然落入法网,心中难免会觉几分慌乱。
因为收买姚氏的人,其实是她的亲侄儿——元务墉“消沉”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元家本来一直未被分配官奴,直到元务墉被沈炯明提拔起来,才享有了分配官奴的资格,但是,区氏因没有摸清这些官奴的底细,不敢把收买人命的大事委派给他们,良雇当然就更不放心了,于是才让亲侄儿出马。
按理说,姚氏是不可能认得区氏的侄儿的。
但区氏难免会觉担心:“毕竟姚氏的住处,是那等下九流聚居的地方,五郎来临安城这些年了,比起他的几位兄长来说虽不算交游广泛,到底也出过门,我就怕姚氏那些邻居有认得五郎的,被葛时简问出口供,否则葛时简哪来的底气当真呈请御断?”
区氏既拿不准,元务墉就更拿不准了:“那该如何?”
“可我又一寻思,真要是有人供出了五郎,葛时简何不在奏章中说明,请官家允令,将五郎先行逮拿?所以我猜测着,或许是葛时简没察出是谁收买姚氏,在奏章中说已察获罪凿,是为引蛇出洞之计!”
“这样说来我们只需摁兵不动就好?”
区氏锁着眉头一番计较,忽然笑了:“不,我们应该佯作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