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如何说?”
福宁殿里,皇帝其实也没有心情谈什么风花雪月,他切盼的是能不能趁此时机把汴王这一隐患从心尖尖上剜除,哪怕这会必需也要动刀子。
天尚未晚,可梅雨季节,天光早已阴沉沉,又深又阔的殿舍里一直燃着琉璃灯,人影落在漆黑的地面,像被地狱吞噬,羿栩的脸面上其实已经浮现出有若死气的晦色,诡异的与他苍白的肤色融合,清箫想,如果宫里的道官胆子够壮,恐怕就会有人道破一国天子将有血光之灾,只不过现在没人敢说实话,又或者毕竟这些道官修为尚浅,难有把握断测世上最尊贵的人的吉凶祸福。
羿栩的病,说确切点是身中的毒,其实未入骨髓,无损性命,他的劫祸,是难逃刀剑逼身。
清箫的心思只游离开瞬息,就飞快收回。
“湘王不赞同将汴王送离临安,湘王言,汴王一旦离开临安即有杀身之祸,而他从前所作的断测,哪怕汴王二子欲脱夭折之命必需和生父生离,亦当是两个稚子远离临安,如此汴王与其子方能各自平安。”
汴王子永不归临安,则不能被立为皇储,其实对羿栩根本无害,只是羿栩从来不将稚子视作威胁,让他不能安心的是汴王这个成年人,他的祖父怀宗帝所立的皇太孙,汴王活着,永远是心怀不轨的人一面随时可以利用的旗帜,叛书檄文里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将他名正言顺取而代之的人物,汴王在,对方的兵车炮马就能越过“楚河汉界”冲锋陷阵,正如一盘永不会结束的棋局。
“那……我的确需要再斟酌。”
羿栩说这话,却似乎如释重负一般,仿佛极其欣慰晏迟会反驳闵申的提议。
清箫想到他那位师父的断言,心中一哂:师父还是师父,果然料事如神。
斟酌,便要召政事堂的相臣们集议,辛怀济毫不犹豫再次附和湘王的意见:“臣不懂命理时运,只就事而论,年年入夏梅雨之季,因气候潮湿闷浊,小儿体弱,论是如何细心照顾,都难保受寒受热引发各种疾症,以此断论汴王之了是为生父煞克,将有夭折之忧未免太过荒唐,且自古以来,也从未听过卑幼患疾,将尊父逼离家籍这等大违礼法之事!哪怕湘王殿下测卜为实,官家也当将汴王子送离临安养护,以防汴王遭受杀身之祸!”
沈炯明一听晏迟果然不肯让汴王离开临安,心中窃喜,只待辛怀济话音一落,便阴阳怪气讽刺道:“辛公一忽说不信命理,一忽又说当信湘王的测卜,我看辛公信的虽不是命理,却是湘王怎么说,辛公就怎么信吧?也不知辛公究竟是大卫的臣子呢,抑或成了湘王府的幕僚?”
辛怀济虽为文臣,却也深谙军务,实为文武兼备的能臣,奈何论起耍嘴皮子的功力,真是差了沈炯明之流一大截,被他这一讥刺,越发恼怒,就显得更加笨嘴拙舌了。
“沈公这是在谤诬辛某心怀不轨?”
“我还未说湘王心怀不轨呢,辛公竟自己承认了?”沈炯明一边冷笑,一边将象笏竖举:“臣早疑心汴王与湘王交近,实则图谋篡逆,其归朝之初自请削除皇太孙名位,为惺惺作态而已,现而今因辽间散播之谣言,欲引舆情抨击先帝及今上一系,汴王只觉时机已至,故而湘王方唆使辛枢相,谏言改革地方军政,意图让辛枢相笼权武官,发动兵变。
然则,官家却授元大夫管执军政一职,使得汴王、湘王谋划落空,更令汴王难料则是其双生之子竟罹患疾症,湘王本断测汴王子有夭折之祸,意图是让官家打消防心,眼下却成了‘实谶’,闵公动疑,亦是为了安护皇族宗室血脉,行良谏,使湘王大是忧急,竟然杜撰汴王若离临安将有杀身之祸的说法……”
“好了!”羿栩听沈炯明越来越激昂的语气,只觉头疼,他忍不住出声打断:“沈卿空口无凭便指控我大卫两个亲王,以及枢相谋逆,也着实是太过荒唐,朕今日召尔等集议,为的是论事,而不是让你们相互抨击的。”
“还望官家戒备提防,臣并非想逼官家立时将汴王、湘王判罪,只若是官家采纳湘王之见,将汴王子送离临安,稚子孱弱,尚且还在病中,万一途中有个闪失……汴王必会质疑官家残害亲族,而所谓天谶之罪论,也必会死灰复燃!”
沈炯明持笏而跪,意态坚决。
羿栩到底还是准了沈炯明的请谏。
这一出师大捷,让沈炯明好不得意,而在沈相邸等候消息的金敏及元务墉等,闻讯后同样是喜出望外。
“多得兴国公提醒咱们,汴王一直是官家的心腹大患,只要揪住汴王不放,必会再下一城。”沈炯明得意之余,还没忘了谦虚,顺便拍并不在场的兴国公一个马屁。
“只是,官家虽然采纳了沈公的谏言,却也叮嘱了参加集议的诸相臣,不可将今日之争论外泄,这样一来岂不仍然是为了不让湘王承受谋逆的指控?”元务墉道。
金敏笑着挥挥手:“湘王对官家可有救命之恩,咱们空口无凭的,自然是不能让官家尽信,但官家必然已动疑心,他看似维护湘王,实则是为了不在这时打草惊蛇。等到咱们的计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