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蝉音的话,我以为她还在试探,为免让王妃胡思乱想,就拒绝了。
蝉音在邸上本就不至于受屈,过了这些时日,想必也已经逐渐想开了,真没必要再折腾,让她又为情所困,激犯了旧心结。”
“既是如此,那微臣便交待内子,真按王妃的嘱咐办事了。”沈炯明自是不再继续纠缠。
晏迟先走一步,没回头,却也能感觉到沈炯明盯着他后脑勺的目光,阴阴森森的活像草丛里伏着的毒蛇,不过这条蛇是他故意惊的,晏大王大觉享受。
要说来,他今天应该吃沈炯明一顿酒,只不过的确有要事——柏妃也不知怎么想的,临死前非要见一见他家王妃,羿栩还答应了,让芳期今日便去给柏妃送行,虽然晏迟信得过芳期,哪怕羿栩安排有耳目,芳期也不会被柏妃套问出什么要紧的话,犯不着殷殷叮嘱,可按他一贯护妻狂魔的形象,必须亲自陪随未免柏妃有伤人之心的。
羿标一家,事败后被软禁于洛王府。
这里当然有禁军重围,便是内宅,柏妃的居苑前也站着手握长矛腰悬宝剑的禁卫。
没有人阻拦湘王和湘王妃。
芳期往里走,一路上的见的其实都是宫人宦官,自然并非柏妃从前使唤的旧仆了,他们的职责当然也不再是服侍,而等同于看守狱吏,虽然柏妃已然是插翅难飞。
芳期远远就看见了柏妃坐在凉亭里。
亭边一株梨树,白花尚有小半还在枝头,凉亭里的柏妃一身白衣,挽了个矮髻,不佩簪钗,她面前的石案上,放着满案的盆栽和瓶花,牡丹、海棠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有几个宦官横眉冷脸的伫在亭子里。
晏迟就在凉亭不远处站住了步伐。
芳期继续往前,凉亭里柏妃旁若无人般起身相迎。
“这境况,也没个茶水蜜饯招待王妃,好在我说要搬来这些花儿与王妃共赏,他们还没阻止。”
柏妃甚至带着笑。
芳期从没见过柏妃不施脂粉的面容。
纤细浅淡的眉色,眼角微翘的美目,比从前面容略显得丰润,她还有孕在身,没了窈窕细腰,整个人却更显从容。
见芳期看着她的腹部,柏妃又是一笑:“我今日无事相求,王妃也不必可怜我腹中的胎儿,我知道哪怕是官家容他活下来,他也只能为囚奴,那样的生活太痛苦,随我离开也好。”
芳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世间这样多的人,有不少我都羡慕,但我打心眼里,却是将王妃看作知己的,可惜我这早怀逆意的罪徒,无法和王妃坦然相待,我要是胜了,会亲自为王妃送行,就寻思着现在我败了,但望王妃也能来送我一程吧。”
柏妃抬眸,看了一眼亭子外头,眼睛不肯离开亭子里头的晏迟。
“我已经知道,好在我的世父未受我牵连,他虽不能再返山东,必然留在临安为质,不过济州柏氏的子弟们,还可以对抗辽廷,这些,应当都是湘王殿下为了大局为重的谏言。”
“柏娘子错了。”芳期道:“是官家早有决意宽敕济州柏。”
柏妃微微一笑:“王妃知道我为何要谋逆么?”
芳期:……
“王妃不知?”柏妃有如自问自答:“王妃应当不知吧,便是知道,也不敢说……我腹中胎儿确是羿标的骨肉,但他的姐姐不是,先帝和官家因为此事要处死我,羿标维护了我,但我并不领他的情,因为不是他羿姓一族,我和我的女儿根本不该被处死,他们是皇室,才能要我的性命。
我不愿接受羿姓一族的生杀予夺,我要将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的执念让我宁愿豁出性命一博,我现在虽败了,却不后悔。”
“我能理解柏娘子的难处。”芳期只有这简简单单一句话。
柏妃又笑得动人:“我就知道,王妃能理解我,罢了,不说这些了。”
她临死前最后一件事,不是继续针对湘王夫妇,而是给羿栩挖坑。
湘王妃,理解了。
而她也能够确定,湘王并不是羿栩的忠臣。
死能瞑目了,因为她只是先走一步,不久的将来,羿栩、司马芸也会下黄泉幽冥,不得善终。
“我有一事不解。”这是芳期在问:“柏娘子因何如此怨恨你的夫郎?”
柏妃笑了。
湘王妃可真是个通透人啊,晏无端有她这贤内助,果然,胜出得理所当然。
她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