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到午宴时才现身。
这一类谢恩宴,自来是比普通宴会更加讲究菜品的,轮番的菜品配着轮番的酒水,正宴时倒也不至于就有人先喝了个酩酊大醉,尤其女眷这边儿的宴席,更加不会有人真正开怀畅饮了,宴后照例也有歌舞杂伎上演,芳期陪着客人们看赏了一阵,她就要道声乏继续交徐姨母在此款筹了,王老夫人却在这时先开了口。
在最显眼的此一张长桌上,洛王妃、淮王妃还有好几位官眷圈层颇受推崇的女眷倨坐,如王老夫人、谢老夫人和马氏,她们虽则不算受推崇,但因均为湘王妃的亲长,自是有坐下的资格,王老夫人便挨了殷老夫人坐下,她今日是特意的,没主动拉着谢老夫人,只拉着兴国公夫人一直在说话,所以她右手是兴国公夫人,左手是殷老夫人,殷老夫人的左手边才坐着主动落座的谢老夫人和马氏。
与芳期之间,其实还隔了一个兴国公夫人。
“三娘此时身子重,在热闹地方不宜久坐,不如跟我们几个寻处清静的馆榭说说话,也能缓一缓精神,这边儿席面上的事就交给你姨母帮着款筹吧。”
芳期被王老夫人“关怀”了,她是自然不能拒绝祖母的好意,就笑着应了一声,王老夫人又对兴国公夫人道:“夫人不常来湘王府,也莫只看这些寻常的艺演,就这园子里有一个摇香馆,望出去那几树玉兰错落在湖石间,很有情致,坐着饮饮茶,品品香,等彻底消了食在往园子里头逛几步,才不枉来一趟呢。”
兴国公夫人固然少来湘王府,着实王老夫人也并不是常客,她是怎么知道这座园子里的造景?
芳期都不用费思量,她自然明白王老夫人是听高蓓声说的。
不过这番话,倒也显示了王老夫人是熟悉湘王府的,甭管真是不真,至少听世人耳中是湘王妃这孙女孝顺,时常请老祖母来夫家逛玩,是好意思,没有歹念头。
那边谢老夫人就道:“听表妹这么说,我也更愿意去赏那摇香馆外的玉兰花呢,前人诗云‘映日成华盖,摇风散锦茵。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怕就是摇香馆这名儿的出处了,听着就觉雅致。”又邀请被夹在她跟王老夫人之间的殷老夫人:“这般雅致之地方,想来夫人也是乐意去逛赏的。”
挨着坐的几个人都一齐离席去他处,原本请一请坐一处的客人也是宴酬礼仪,殷老夫人并未作他想,就谢了谢老夫人的邀约,横竖赴宴嘛,就是看看艺演逛逛花园,跟女眷们说说笑笑,别人好心邀约,拒绝了岂不扫兴?殷老夫人自来是和善交人,不是目下无尘的脾性。
王老夫人就笑着由仆妇扶起,还交待看她起身忙从另一张桌上过来打算服侍的长孙媳董氏:“我这腿脚还硬朗,倒是三娘身子沉,行动可得当心,你照看着她吧。”
她打算为难芳期,倒也没想着当着太多的人面前发作,一个兴国公夫人是太后的娘家人,用来压慑芳期的,一个殷老夫人在官眷圈中辈份高名望重,虽说那一回芳期设宴,殷老夫人在席面上明显是心向她的,不过王老夫人自负她谙熟官眷圈的应酬之道,倘若涉及德礼,像殷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替他人狡辩而搭上自己的名声,不管殷氏日后会不会声张一阵间在摇香馆的见闻,只要她跟表嫂还有侄媳马氏咬定殷氏为人证,就必有官眷向殷氏求证,殷氏哪能不说实情呢?
有这两位在,覃芳期若胆敢忤逆妄言,毕竟声名狼籍,她那样一个精明人,怎会送上把柄给太后拿捏?今日的事是必成了的。
这一行人从欢音阁离开,另一张桌子今日死皮赖脸陪着龚夫人来赴宴的高蓓声自是要去凑这场热闹的,她其实根本不在意王老夫人诡计得逞不得逞,她的计划是在一旁煽风点火,挑动着芳期忤逆亲长,最好是太后借机惩治她,下懿旨黜了她湘王妃的诰命,湘王见覃氏犯了这么大的错,休妻才好。
只高蓓声如今已是他人妇,离席去别的地方当然要知会龚夫人。
龚夫人品出王老夫人和谢老夫人必没存好意,高蓓声就更不是如她所说那样只为“陪着祖母、姑祖母说话”,不过不让高蓓声去娘家亲长跟前照应吧又显得她不近人情,龚夫人只好跟着一同去:“我寻常倒是难得见几位夫人的,也该多跟她们亲近。”
龚夫人在场,高蓓声就没法发挥了,她当然是不愿的,却又不能拦阻龚夫人往摇香馆,暗道晦气,只在心里想:罢了,便是没我激怒,那覃氏的脾性本就骄狂蛮横,又最妒悍,而今自恃着成了亲王妃,越发容不得被她的祖母拿捏了,多半自个儿就能惹祸。
又有芳舒,这时也上前来跟淮王妃耳语几句,得了允许,自是转身随着王老夫人那一行人后,只更落在了龚夫人和高蓓声后头,还低声跟鹊儿讲:“上昼时在清欢里,三姐便说那几位尊长仍想着挑她的错,我跟去斡旋着,三姐才会更记我的情。”
鹊儿本就是听淮王的指令,不忘提醒芳舒跟芳期嘴里套话,自然也盼着芳舒能与芳期更亲近,淮王可是许诺了她,要她办好这件差事,就会纳她为姬妾。
摇香馆其实离欢音阁不远,不到百步的距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