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卜行儿子有好几个,但只有个掌上明珠,是续弦生的独女,真是受尽了父母大人的宠爱,从小到大丁点委屈都不曾受,邰小娘子这样被娇养着长大,眼光自然不低,她自及笄以来,“相亲”相了不下十回,可没一个郎君能入她的青眼,就这样蹉跎了两年,邰小娘子终于弄明白自己对于如意郎君的要求……
人有尊贵卑贱,世分士农工商,她的如意郎君必须是世家子,士这一个阶层,而且年龄不能太大,相貌必须英俊,邰小娘子不觉自己眼光高,但却把老爹邰卜行愁白了头。
他连个榜下捉婿,都捉不过人家,到哪里给掌上明珠找个世家子弟的出身的东床快婿去?
可邰卜行是真疼女儿,不忍见爱女失望,楚心积虑只想满足女儿的心愿,所以这两年跟各大官媒都混了个脸熟不说,但凡有点名气的私媒,他都愿意结交,终于找到了个靠谱的女婿。
只是这个“女婿”嘛,是已婚人士了,而且妻室出身相当高,他听着都觉吓人。
但“女婿”的亲娘跟他保证了,说是子媳不能生养,而且还患有隐疾,已经病得不轻就快回天乏术了,虽说他的女儿嫁过去是续弦,可那郎君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看着确然丰神俊朗,符合女儿说的条件,错过这村就没这店,邰卜行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挑剔了。
于是乎当对方“亲家母”提出先要女方出笔嫁妆银“落定”时,邰卜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缺的是钱么?不是,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虽说对方有点狮子大开口……但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邰卜行不会吝啬,卖了处宅子立时凑齐了“定金”,对方“亲家母”还是十分讲诚信的,立时就交换了庚帖,邰卜行于是就翘首以待着“女婿”的妻室病故,他的女儿能够宿愿得偿,哪知盼星星盼月亮的,“女婿”却死了。
邰卜行这两天的心情可见沮丧,不过却也觉得侥幸,好在女儿没有出嫁,否则岂非得守活寡?他也并不急得去索回钱银,说起来这笔钱,损了也就损了,姻缘未成情意在,世族不是他能轻易开罪得起的,更不要说,别人正妻毕竟还没病死呢,暗中就连嫁妆都送了过去,声张开来,他们家难免会被世人戳脊梁骨,他不要紧,但女儿不能因此受谤毁。
邰卜行原本已经打算好吃这么个哑巴亏了。
哪里晓得就在今日,有一个道长路经他家,立时敲门求见,直言说他家宅居半空有煞星临照,主幼女孤老之祸,断论他必有一爱女,且非依正礼定的婚约,然这一婚约已成夫绝之势,他的爱女于是有了终生守寡之险。
把邰卜行说得那叫一个胆颤心惊!!!
他不缺钱,也不怕被人骗钱,更何况这道长说的话切合实际,邰卜行以为关于那桩婚约,天知地知他家知对方家知,外人绝无可能知,如果道长知,必是道长未卜先知。
连忙把那道长请进家,恭恭敬敬诚心实意地请教,只求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化解殃难,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娇生惯养大,怎么能够给个死鬼守活寡,哪怕那死鬼是世家子弟,别说世家子弟了,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所以,邰卜行就在道长的指导下,来了彭家。
为什么来彭家?
当然因为差点成为他女婿的人就是彭子瞻这死鬼。
他本不敢来闹事,但有道长指点,胆气立时壮了很多,尤其当到彭家,按指点一报葛推官的名号,立时被顺顺利利迎了进来,邰卜行的自信就更足了,于是就算发觉了彭何氏眼中透出的愤怒和警告,邰卜行这会儿的心情也没有多大波动,他很简单的把来龙去脉说了,提出诉求:“嫁妆草民就不索回了,彭郎君不幸过世,彭官人和娘子才是最悲痛的人,草民虽终无缘与尊府联姻,心中遗憾不已,怎么也难比二位的锥心之痛,望二位节哀,也望二位能够……草民奉还令郎庚帖,二位也请将小女的庚帖退还。”
邰卜行仍然不是为了要钱,他就是害怕彭家儿子已经死了,儿媳恐怕也保不住,硬逼着让他的女儿嫁来彭家守望门寡,这虽不合理,但彭家是士族,他却连个商贾都不排不上号,不晓得该怎么定位自己,总之……道长说葛推官是他的贵人,只要他见到葛推官,今天的事情就能成,索回女儿的庚帖,有葛推官见证,彭家再怎样也不能再逼他的女儿嫁个死鬼守望门寡了吧。
状况之外的邰卜行,完全没想到他的一番话在彭家会卷起怎番风浪。
彭俭孝拉长脖子直瞪何氏:什么鬼?你居然在数月之前就替儿子找好了续弦?我就说六郎好端端的为何要杀妻,原来都是你这当娘的指使,这事要成了我谢谢你,但现在呢??陪了儿子不说,现在还被当众揭穿阴谋,这个死女人!!!现在一脚把她踹死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么?
葛彭氏显然也已经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自己怕也犯了头风,太阳穴针刺般的痛,眼睛都发花了。
葛时简耷拉着眼皮,俨然也相当无语。
芳菲不知所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自觉间,两只手都抓紧了,一只抓着覃芳菲,一只抓着覃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