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眼睁睁看着常映从藕花丛中“游”出来,极度委屈地望着她,仿佛有万语千言需要辩解,可眼珠子往她身旁晃一晃,神色到底涌现出了惊恐之情,咬着嘴巴丧着脸,一步步“游”到栈桥那儿,胳膊一撑跃上去脚底生风般须臾走得不见影。
常映哪怕一个字没说,芳期也懂得了她的委屈。
常映能骗得过她,骗得过分明也极善水性的晏国师么?晏国师就算不是主谋也必然是同谋,但为什么分明已经演了半场英雄救美的好戏,突然终止还把常映给出卖了?
“还想不想学,想学我教你。”
晏迟一直还拉着芳期的手臂,并不太用力,他的手指能感觉那湿透的衣袖紧紧缠裹着的肌肤,湿冷的水意下尚透着人体的温暖,还是隔了一层,分明却比直接的触碰像更亲近了,垂注的视线是她已经湿透的乌发,高挽的发髻还没有散乱,但鬓发紧贴在面颊上,乌黑和莹透都是如此显然。
还救哪门子美啊,直接由他教授凫水好了。
但芳期却想起了晏迟当老师时的严厉作风,就觉得眼耳鼻以及喉咙又开始难受了:“我今天不想再学闭气了。”
她是不想再呛水了。
“常映打小就在水里游大的,水性好但以为个个都跟她似的天生不怕水,教学的方式根本就不对,我教你,我们不闭气。”晏迟循循善诱。
她的睫毛也湿了,阳光照在上头金灿灿的一抹水光,但那双瞳仁肯定黑得诱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其实就留意见了她的一双美目,像一朵夭秾的玄都桃,花蕊里含着的却是黑珍珠,他那时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移开,玄都桃和黑珍珠却悄悄躲进了他的意识里。
晏迟想起那时在辽国的长白山,闲极无趣的他悄悄去逛山下集镇,买过不少从大卫传至辽国的话本,有一本上有一句话,把男女之情描述成了世间最玄妙的事物,说有如人们不经心培植的芳朵,不去留意什么时候结了花苞什么时候已经含苞欲放,某一天当春风来时,恍惚的一眼,才惊觉芳朵已经盛放。
不经意收获的惊艳,从此就用心培植,这朵花就在人的生命里成为不可失去的执念。
他那时觉着这个著书的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再是用心培植,还能扭转花开花谢的天然规律了?
现在他才有点明白话本里的话不是虚撰,事物之所以能称玄妙,往往都是不合理常的。
就像从来不信男女之情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也在憧憬能和什么人,得一个天长地久。
“不用扶着栈桥那死物光在那练踩水,你扶着我的手,体会下什么叫凫游。”晏迟不想让芳期太窘迫,他想真的教会她凫水,他先松开手,又再伸出手,等着芳期自己抓着他的手臂。
西湖水面上,芳期只露出肩膀,但水却仅仅才淹没晏迟的手肘,波澜底男子黑色袍裾招展像水草,让芳期往水底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她只能看着晏迟的脸仿佛才不算非礼勿视,却又看见了他比常人浅淡的眸子里照出自己的身影,心就怦怦跳得慌。
手伸过去,芳期决定还是认认真真先学凫水吧。
晏迟的胳膊果然牢靠有力,不比栈桥差多少。
芳期用心听着晏迟的指点,怎么控制呼吸,怎么有节奏的踩水,手上尽量不要用力,要用腰腹的力量使身体上浮,他一直在说话,又淡又薄的嘴唇也像极有节奏似的一翕一合,偶尔露出一点牙齿,雪白,被波光折射在上,明明应当有冷光,可不知为何芳期总觉得晏迟那张唇色比常人更浅淡,峰廓比常人更凌厉的嘴,今日一呼一息都带着温度。
系统又来捣乱了,不断的叮咚乱响鼓励着她趁此绝佳时机赶紧完成任务。
芳期咬着牙不去理会脑子里的“兵荒马乱”,学凫水学凫水,用心学用心学。
她突然意识到水已经漫上了晏迟肩下半寸,这里的湖水定是更深了。
呼吸一乱,气息就慌了,身子往下沉,力量顿时集中在了手指上,踩水的脚也完全失去了章法。
“别慌,安全的。”晏迟站住了:“你先放开左手,别怕,听我的,放开左手。”
在芳期松手的一刹那,他上前一步与芳期并肩,一只手臂仍让芳期扶着,一只手往芳期小腹处一托。
芳期就觉得自己这回才是真正浮在了水面上,身子变得极轻巧,与水面持平的视线竟像忽然变得更开阔,她能清楚的看见波光里跳跃的阳光,金灿灿的又隐约幻化出霓虹的色彩。
“很好,跟着我,现在感受一下恣意的凫游。”晏迟的身体贴近前。
但不紧密,西湖水在他们之间流动,身体还是若即若离的。
这天芳期并没有真正学会凫水,但晏迟说她进展神速,她也就信了,为了报答晏国师的悉心教学,晚饭芳期当然免不得亲自下厨,入伏了菜肴多以冷拌菜为主,芳期今天准备的是冷锅串串,加一锅子西湖鱼羹,厨房里打下手的原本只需三月就够了,但今天常映却非要帮厨。
丫鬟这时还沮丧着脸,一见芳期赶紧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