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还没把那道家常小炒鹿肉下锅,就听说兄长登门的事,她立即意识到又有事故发生,丢了锅铲就往长英堂跑——清欢里的内堂拟名长英,也是切合构造此处,四季花草繁盛的意思。
她看见兄长满面哀痛,身着丧服。
晏迟的神色倒是平静,看了一眼芳期,缓缓道:“夫人的嫡母过世了。”
芳期就松了口气,她着实是无法为王氏的死悲痛难过的。
“阿兄节哀。”她只顾虑兄长的心情,但也只能劝抚这四字了。
“我迟些会陪同夫人往相邸吊唁,但想问一问舅兄,令堂过世得这般突然可是有内情缘故?”晏迟连节哀顺便四字都省了,他只是观察得覃泽神色中有几分古怪,有点怀疑王氏的死有蹊跷,这当然跟他无关,不过想着芳期很在意覃泽这兄长,要是因为王氏的死让兄妹之间造成了嫌隙猜忌的话,这黄毛丫头就又该愁眉苦脸了。
心情不好会影响厨艺,晏迟觉得为了自己的口福他应当替芳期未雨绸缪。
“阿母是悬梁自尽,她让蒋氏助她撕开被褥,结缳……”
“令堂怎会自尽?今日可是见过什么人?”
“见过二娘。”
晏迟长长地“哦”出一声:“如此舅兄就该问问令妹,究竟都跟令堂说些什么了。”
王氏怎么会投缳自尽晏迟一点也不关心,只是往相邸奔丧的途中横竖也闲得膝骨疼,干脆就用这事考较芳期的智计有无进步:“你觉得王氏为何自尽?”
“应当是听覃芳姿说了长公主和亲即为西夏王后的事,彻底丧失生志了吧。”
“你莫不真认为王氏已经神昏智丧了?”
“她便是神智没有彻底崩溃,也是丧心病狂,脑子里的想法和常人根本不同,否则也做不出要同长公主玉石俱焚这种疯狂的事体了。”
“王氏这人尽管蠢毒,但不得不说她确还不失慈母心怀,你大姐的死,她怨恨长公主,同样也怨恨她自己,所以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献祭,毁了长公主眼看就要柳暗花明的人生,可王氏不是真疯,她这会儿子死了,对长公主没有分毫妨害,她的死有什么价值呢?”
芳期思考了一阵:“是因为现今有如身陷囹圄的处境,大别于从前养尊处优的地位,觉得生不如死?”
“王氏被关禁已经多久了?”晏迟的手掌放在膝盖上,胀痛让他轻轻蹙眉:“生不如死的冲动往往更会在遭遇惨败一刻激生,且王氏虽被关禁,有你兄长在,总不能够饮食无着、饥寒交迫,她非但不会受到苛折,甚至你那心软的兄长,还狠不下心来处死蒋氏,留蒋氏仍然陪侍。
冲动过褪,多数人就会生苟且偷生的念头,王氏的心性纵使有偏激之处,可她在这世间,不是毫无牵绊,她的子女就是她的牵绊,毫无价值的死去不应是她能干出的事。”
芳期又再思考了一阵。
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突生的念头:“总不会是被蒋氏杀死的吧,蒋氏根本没有动因啊,难不成到这地步,才开始怨恨受王氏连累也被关禁?”
晏迟放弃了让芳期自己开窍。
“王氏一死,你得服丧,哪怕并不是在室女,也得替王氏服一年齐衰丧期,你看着吧,紧跟着周皇后就该开口,把高氏女送进国师府里去了,让高氏女得益,是王氏以一死换取的价值。”
“王氏才不会对别的人这般……”芳期说了一半,终于醒悟过来:“是太婆逼覃芳姿,劝说王氏赴死?”
晏迟垂着眼睑,没再说话。
覃逊根本无意为了王氏的丧事大办葬仪,这个时候其实京中不少权贵世族,都听闻王氏因犯恶罪受到家族重惩的事,相邸也没有必要再予王氏死后哀荣,但不管丧事如何从简,亲戚家里还是得报丧的,像彭子瞻夫妇,晏迟夫妇,当接丧报,自然也会立时赶回家中吊唁,女婿们一般还会在妻家小住一段,协理丧葬之事。
晏迟和芳期并无紧赶慢赶,但他们居然都能比彭子瞻夫妻早到一步。
冠春园,老夫人当然不会反给儿媳服丧,她只是换了身更显素净的穿着,当着晏迟跟芳期的面,竟然拉着高蓓声的手谆谆安慰,芳期觉得这情形真是挺滑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蓓声死了亲娘呢。
“六娘这孩子,是个重情的人,受她大世母照管了一段,突听这样的噩耗,就一直止不住泪。”老夫人说着还晃了芳期一眼。
芳期连眼睛都没红,跟高蓓声一比,简直就是铁石心肠。
“还是老夫人看得开。”晏迟回了一句。
老夫人:……
晏国师是在讽刺她也是铁石心肠么?
但老夫人经过“大世面”,没因这话难堪,居然还能接着演:“生老病死,人之难免,且大妇心性那样倔傲,被困在家庙中不得自在,她哪里受得了,所以一时没想开……这也是她自己的抉择,这话我刚才也用来劝解六娘,说大妇总算解脱了,可六娘这孩子,仍惋惜大妇一时冲动,说是也就这一、两年,等三娘消了怨气,求请相公宽谅,大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