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天了。
失去表情的五十六天里,发生过的事,一幕幕在戚澄的眼前回溯。
她这张脸惹起的误会太多,说她黑化的有一成,说她仇恨社会的有两成,说她整容失败的有五成,说她失恋后逞强的至少也有一成……
还有,像斯黛拉那样质疑她的家教与人品的。戚澄忘不了,斯黛拉用鄙夷的眼神盯着她,对她说:“你这哪里是不好惹?分明是耍流氓!缺家教吗?!”
……
所有人都是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揣度她。
而眼前这个人却不是的,他说的是:“……你太特别……你没有表情……”
这么久以来,这样的话,戚澄是第一次听到。看着梁川,她想:看懂我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可能吗?仅仅只有几面之缘而已,算起来还是个陌生人呐。
远光车灯照进戚澄的眼眸,她倏然醒了,车流代替了幻想中的河岸,她回到了现实。
戚澄连忙偏头,靠回座位,她自嘲着:醒醒吧。他可不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先生。他是个真正的富二代,根本没吃过苦。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作壁上观,最喜欢品尝别人的尴尬并以此取乐……
他不是懂你,他只是觉得你是个怪胎。
这想法让戚澄的心硬起来,她硬邦邦地回答:“我生下来就这样,很不好惹的。”
顶着面瘫脸说出这样的话,连网约车司机都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里盯了她几眼。
梁川却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她,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戚澄急了,她冷冰冰地问司机:“我什么时候能下车?师傅,你要不靠边停一下。”
“下个路口就到了。”网约车司机忌惮她,好言好语地问道,“您能不能等一等?我已经上了快车道,两边都是实线,被拍到我就惨嘞。”
装出来的强势维持不了多久,她根本不可能为难司机,于是只能抿抿嘴唇接受现实。
因为故作强势,戚澄的话越来越生硬。她朝梁川的方向扭头,眼皮却垂下去,她说:“你放心,那块石头我一定会赔给你。刚刚在门口,我就想好了。哪怕那是你从金字塔底下带出来的石头块,我也赔定了。”
“……金字塔底下带出来的石头块?”梁川有些懵。
“就是那个石头八音盒,”戚澄气虚,毕竟是她的手太欠了,眨眼的一瞬,她瞄向梁川,说,“……上头写着的恐怕是什么咒语吧……”
见梁川的脸色变了,戚澄赶紧拨了拨头发,闪开视线。
果然,是心爱之物。真是……唉,戚澄后悔不已,她想自己不仅手欠,腿也欠,好好地把衣服给服务生就行了,干嘛要进去呢?!她跟那种深宅大院从来就是八字不合呀!
“那块石头不是从金字塔地下偷出来的。”
戚澄紧紧握着车把手,梁川又对她说话了,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它是我从Hooksiel带回来的……”
“啊?”
“Hooksiel,德国的一个小镇。”
戚澄看向窗外,心里说:果然是个海外旅游纪念品……可我连个护照都没有,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大美中国……要怎么赔……
思考良久,戚澄从背包里翻出本子和笔,递给梁川,说:“能海淘吗?要不然你给我写一下名字,我上网搜一下。”
梁川没有接,他摇了摇头,回答:“那不是旅游纪念品。是定制的。”
定制……是要吓死谁呀……戚澄“镇定”地“哦”了一声,缓了好一会,才小声问:“到底要多少钱?”
“45块钱,”开口的是网约车司机,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扭头笑盈盈地问,“线上还是线下付?”
“线上。”
梁川干脆利落地下车,戚澄忙不迭地跟上。
葱葱树影中,一栋绿色的圆弧状的房子若隐若现。她不过就是驻足看了一下,梁川就撇下她,跨上了一座木桥。戚澄很无语,她只能跑着跟过去,梁川却对她说:“你自己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我忙完了把你捎回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你就把价格告诉我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把账结清……”
“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结账?”
顺着梁川手指的方向,戚澄看到了一排刻在石头上的遒劲有力的大字,写着“康怡疗养中心”,紧跟着的还有一排小字,写着的是:“海州市癌症关怀基地”。
“……不好意思。”戚澄不明就里,她只能攥住背包的袋子,尴尬地跟在梁川身后,好奇地打量周遭环境。
比起医疗机构,这里更像一座庞大的富人的庄园。温暖的木材点缀着苍白空旷的大厅,室内室外的庭院种满绿植,花圃,树木长得很高很大,它们张开臂膀,撒开叶子,挡住了阳光的刺目,却保留了一份暖意。
戚澄忍不住想:确实是真正的有钱人呐,即便走到了生命的末途,也是体面的。
与此同时,她又不免生出同情心。生老病死……在最终的结局上,上帝仍是公平的。她以为他就要失去亲人了,或者也该是个重要的朋友吧。
她忍不住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