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澄迎接着斯黛拉的注视,问:“为什么要找她?”
“你还没跟她说吗?”
曼迪的问话让斯黛拉脸红。这样的尴尬,戚澄完全能够体会,她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斯黛拉说:“公司的设计团队近期调整较大,目前几个管理岗都空缺……客户对我们提供的设计方案一直不满意,我们需要找到姜妍,拿到一幅被毙掉的草稿……疯石公司在设计草案改了六版之后……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噢……这样啊……
运营部是设计师和客户之间的桥梁,可是与戚澄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除了打杂,从来没有正经跟过项目。
斯黛拉的身体向内紧缩,因而显得有些弯曲。戚澄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每个项目的每一版设计稿都应当被妥善保存,显然,姜妍的作品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她只是一个没有转正的管培生,一旦离职,连“程序尊重”都不再拥有。
想明白这些后,还能让戚澄觉得纳闷的就是:为什么要把她叫进来?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是躯体的记忆,是条件反射,不仅她有,别人也有。
嚣张有嚣张的记忆,宽容有宽容的记忆,自信有自信的记忆,挑选欺负的对象也有记忆。
看得出来斯黛拉很后悔,这种事戚澄深有体会。
就像她还做不到装傻充楞,独善其身一样,沉默了一会,戚澄选择替斯黛拉全了面子,准备正式接受这项任务。
戚澄问:“预算是多少?”
“什么?”斯黛拉眉头一皱,而后,不耐烦地回道,“你先给她发两百块红包,我稍后转账给你。”
她诚心诚意地解释道:“在淘宝上找个美工也不止这个钱。”
会议室中冒出此起彼伏的轻笑,“头头脑脑”们对清冷耿直的美女总是很宽容。
“两万,”一个男人开了口,他的声音短促有力,像在湖面上跳动的水漂石,“这个项目的单人最高奖金就是两万。项目完成后,可以按此结算。”
戚澄点点头,得到确认后,她从会议室里退了出来。她当然认识刚刚说话的大佬,他是商务及运营总监王嘉林。
戚澄曾两次在年会中跟随大部队去给这位部门掌舵人敬酒,然后隔着里三层外三层听他说些慷慨激扬的寄语。他特别喜欢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每个来敬酒的部门员工,隔得远也没关系,他用眼神就可以与人碰杯。
视线撞击那一下的仪式感,放在古代,大约就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生死情谊。戚澄哪里能知道,实际上,王嘉林对她全无印象。
戚澄一离开,王嘉林就问曼迪:“刚来的新员工?”
“来了两年了。”曼迪回答道,“当管培生招进来的,到现在还是个助理。”
“叫什么?”
“戚澄。”
“哪个字?”
王嘉林的话让曼迪转起了中性笔,她先写下一个“齐”,然后又划掉,再写下了“戚”,最后笃定地写出橙子的“橙”。
“大家都叫她小橘子。”曼迪笑着补充。
王嘉林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嘴巴一定不喜欢眼睛和耳朵,它嫉妒它们成双,于是一旦发现同类,就要彼此倾诉。于是乎,人多的地方总是叽叽喳喳,戚澄相信这是八卦之所以无法停禁的终极原因。
她在高层会议中的表现被人当做下饭小菜咀嚼、分享,同事们愈发确定她“变了”。
“她真变了,不仅变厉害了,还变好看了。”坐在戚澄隔壁的女生阿花对自己的观察很确定。
和男朋友因为买房问题发生了冲突的田甜忍不住问:“失恋会有这么好的疗效?”
“是‘钮祜禄’化,嗯!就是这样!”酷爱追剧的马佳宁这样说。
戚澄对这些议论无话可说。她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和同事擦身而过,她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尊重和讨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戚澄不自觉放缓了脚步,甚至扭过头去紧盯着别人。
那个被她盯得发毛的女同事,至今欠着戚澄98块6毛5分钱。欠款覆盖了两杯拿铁、一份便当、三串烤面筋和五颗团购凑单的火龙果……
这种零零碎碎的欠款,通常都是一笔笔讨要未果的烂账。按照戚澄的常规处理,她会等账目上百以后,再去讨还——零头她就不要了,吃点亏没什么。
她不愿像她妈妈那样锱铢必较,她信奉吃亏是福。
女同事突然拍起了脑袋,夸张地喊道:“该死!你瞧瞧我这记性了!抱歉哦,我是不是忘记还钱给你了?我马上给你发红包哦!”
当面清点电子账,红包金额98.65,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戚澄心道:吝啬之人不还钱,出问题的怎么会是记性?
现在的她对现状越来越适应,越适应也越容易追悔过去。
在戚澄24年的人生当中,有过两次重要的心绪改变。
一次是在懵懂之时,改掉了爱哭的坏毛病。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一次主动,一次被动。
她无法预测主、被动的不同,是否会带来截然相反的结果。因为,在她最初开始甜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