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军医院,陈沐特意让驻营军兵不要传报,安静地走入代表亚洲医学最高殿堂。
军医院是常胜一大奇景,因为医生见了患者比旗军见了银子还亲,正常情况下收费甚低,每逢疑难杂症更是干脆不收诊金,这并非最奇的地,最奇怪的是有时候患者看病,病好了军医院还发通宝。
但凡在这瞧过病的百姓都说东洋军医院的医师医术高,但相对的他们也对治疗环境诟病颇多……身体上得到良好医治,心理上受到极大摧残。
别管治什么病,都有一帮子披着血红大褂戴棉布口罩、薄手套的军医在旁观摩,各式各样精工锻打小巧别致的刀、钩、针、镜铺开一排,那模样活像上刑场。
没办法,毕竟前身为东洋军医营,每个医师都是专业的金创科大夫,尤善跌打损伤与外科手术,跟本土正常注重内外兼理的医师侧重点不太一样。
而中医又是需要极高经验的学科,既要阅读医书的经验,也要临床的经验,在东洋军医院,三名丙等医师各带十名部下观摩治疗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一旦没了临床经验,传统医学会迅速衰落。
基本上每个来到军医院需要做外科手术的病人都会得到一次上刑场的切身体验,一样被绑着、一样和刀子打交道、一样有许多人观看、一样在行刑完毕后被切下来的东西会被观众津津有味地传阅。
弄不好还会被人用盐腌制起来当作教材。
隐私?那是寻常良医讲究的事,他们是身带军职的医师,亚洲是军头的天下,跟军头医师讲人权是痴人说梦。
现在正是军医院里最优秀的那批医师最忙的时候,因为他们得到了新玩具——显微镜。
由于陈沐的参与,这样的神器并未能得到令人脸红的名字,但它一经问世便成为东洋军医们的心头好。
自从陈实功得到第一台显微镜,从那之后军医们几乎以每月增加一台的速度快速普及于乙等医师之中,这帮人拿着新工具看天看地看水看叶,不管走到哪儿都让学徒随身带着。
间接提高了正常营业对许禄安磨镜工艺的要求,有钱又有权的医师们每隔几日便派人去他的玻璃厂讨要最新最好的镜片,并尝试自行搭配组装,争先恐后地观察天地间过去不曾被他们命名的东西。
这一点上陈实功就乖多了,他得了陈沐的命令,专门弄了一间屋子跟发霉的橘子相面……这是陈实功第二次把他身边的护卫亲兵吓到了。
头一次是战争中大行解刨的时候,那会有事没事陈实功用眼神上下打量别人时都会把人吓跑,更别说他有事没事还一个人跑到河边图清静。
而这一次,亲兵见到陈沐像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个劲儿凑到他身边打小报告:“大帅您可来了,快看看吧,陈医师魔症了,整天在养菌室里一个人自言自语、嬉笑怒骂,像撞了邪。”
养菌室是陈沐起的名字,专门为这个项目给陈实功拨了些银子,让他随意在军医院选择屋舍进行培养研究,哪怕是陈沐,他也不知道除了把橘子放坏、青霉剥下来后该干什么。
对陈实功也是如此,基本上是开局一个烂橘子,剩下全靠蒙。
等陈沐细细打听,亲兵们更是大倒苦水,开始陈实功还算正常,从许禄安那订购了大量玻璃器皿,养菌室先选了个背阴的宅子,后来加设一户向阳的宅子,然后就有些神神叨叨。
总是念叨什么养大了,什么又死了,别人也不知道他在干嘛,挺吓人的。
陈沐再见到陈实功,北洋甲等医师瘦得厉害,哪怕戴着棉口罩还是能看出脸颊已有轻微凹陷,衣服都显得宽大了,但眼神却越发清明,看见陈沐第一反应是透着喜意将他推出养菌室。
陈实功出养菌室便猛地洗手,还将手泡在盛着粗的盆中,说起话来有些气短,道:“大帅进去要戴两层口罩、衣裳从内到外全换,里面的菌坊住户太多,它们会让人咳嗽、衣服霉变,严重时手脚多发霉屑,防不胜防。”
菌坊?
陈沐依言带上口罩,进行更衣,笑道:“听起来你把霉菌当作人了。”
“总要有个称呼才是,在下养的菌坊,大体可以色粉,白菌、黑菌与青菌三种,都不易照料,生得快死得也快。”
“背阴的两间养菌室内生的是白菌与黑菌,都喜热喜湿,雨季长得厉害;且一样的菌还会变色,在下研究后,白菌可做豆腐、豆豉,且一样的白菌,内里还有多种不同,只是如今我看不见。”
陈实功说起这些时表情带着浓烈的跃跃欲试,道:“三菌所用粮草皆为玉米汁,生得极好,诸如白菌,一样的白菌,放在米饭上为红色、在土豆上为黄色,能出酒精;与豆腐同放,则出豆腐乳,还有一种过去没人留意的水油,用显微镜在看出来,既非水、也非油。”
陈实功说着竟兴高采烈起来,手舞足蹈道:“不知道它是什么,尝起来还有点……有点甜。”
“白菌喜热好湿,生得极快,一日可生寸许;黑菌亦喜湿热但不可通风,通风则死,死又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