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和尚引燃了一场波及半个世界的狂欢。
一场以缅甸投身寺庙无所事事的败军之卒为主,混杂想要从混乱局势中大赚一笔的闽广商贾为辅的狂欢。
这场狂欢有两个最关键的事实,首先,天时有钱;其次,天时知道西洋军府不会对他加以制止。
天时确实很有钱,他掌握着暹罗、占城、三宣六慰上千座寺庙的寺产,他经手的财富远胜君主,在诸多佛国的影响力也远超君主。
哪怕这些寺产依照规矩,九成要上缴军府,也依然很富贵。
军府不会对他加以制止的原因也是如此,不论南洋还是西洋,实际上都默默鼓励他的作为……西少林像闽广合兴盛一样,是二军府很重要的收入来源。
换句话说,也就是大明很重要的收入来源。
因为税是定死的,但寺产不是定死的,它可能这个月多、下个月少、下下个月非常多。
你是个穷人,你需要钱,可以找寺庙贷款,当你翻了身,就会给寺庙更多钱;你是个富人,在这片土地上天生就是佛教徒,会甘愿把钱捐给寺庙;你是个穷人,找寺庙贷款不是为了翻身,钱花完了还不起,那就把自己送到寺庙去还账。
没有不还的可能,首先有关防在你跑不出去,其次你周围都是佛教徒也无路可走。
从生到死,全安排上。
这甚至比贸易来钱还快。
在国内的那些寺庙不是统一管理的,这个方丈不听那个方丈的,所以难以形成这样的力量,但在西南,天时和尚一度为最强大的宗教长官,兼任四个国王的国师。
不过现在他不是国师了,在中原佛教西传得差不多,为南洋军府治理好三府六港后各国国师便成为南洋军府指派,成为陈璘的下属官吏。
西洋军府对地方的掌控力小一些,佛教也没有被天时完全掌控,所以变革的步子就慢一点。
但这次狂欢显然在加快这一进程。
九月,天时和尚借助西洋军府的六甲级南昌舰与闽广合兴盛二百余条商船驶入恒河,兵临巴特那城,以万众佛徒将城外的莫卧儿军悉数攻灭,而后封锁要道,使东攻孟加拉的两万余莫卧儿军成为深陷敌境后无辎重的孤军。
天时和尚虽从军二十载,但一直都是以先锋军或枪术教头的身份存在于军队,没有多少领军的经验,在这个本该向东汇合叛军形成燎原之势的战机下,他却无所畏惧地在比哈尔省派遣佛徒散入诸城大兴土木,立起诸多佛刹,仿佛东边的战争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情报看得西洋军府戚继美、杨照、门崇文等战将干着急——他还真弘扬开佛法了。
但这个时间东边面对莫卧儿兵锋的诸多阿富汗贵族、地方头人也并非孤立无援,闽广合兴盛的商人们正在接近疯狂地向他们倾销,出自缅甸的老旧刀剑、铠甲,三宣六慰民间采购的大米、裹尸布、箭矢、金疮药等军需物资。
随双方冲突越来越厉害,不乏有闽广商贾在商队被袭击后带着水手跳下场来袭击莫卧儿军队,发生在陆路的小冲突自是败多胜少,但诸多河道几乎完全被商船封锁。
他们的商船,都装备有佛朗机大铳与火箭。
两个省的河流极多、又多为南北流向,这几乎被动地将莫卧儿军进一步分割开来。
战斗对孟加拉叛军来说容易极了,甚至各地方部落酋长都总结出胜利的规律——只要把敌军驱赶到河边,就有很大概率能得到来自大明商贾的火炮支援。
陷入整个地区的战事,人们几乎被形势推着走,各方势力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干什么,便已攻守势易,莫卧儿军队被成建制地分割、瓦解、包抄、投降、消灭。
时间进入十月,兴许是皇帝的回信已经送到德里,阿克巴试图与天时和尚及商贾交涉,交涉直至使者听闻前锋军队已被消灭之前都很成功。
但他们联系不上攻入比哈尔省与孟加拉的军队,在得知军队已被尽数消灭的消息后,谈判破裂,战争进入第二阶段。
当然谈判破裂也有天时和尚的原因,他要求阿克巴在红堡修建四十四座以阵亡僧人为名的巨大石雕,这几乎是要他将战败的耻辱铭刻在首都,任谁都不会答应这一条件。
好在天时和尚没有继续向西进军,这才给了双方机会。
叛军发兵四千沿恒河继续向西,还没走二百里就再度被莫卧儿地方军队包围,仗打得很不成器。
一向喜好亲征的阿克巴破例没有亲自率军东征,不是他不想,是西边的堂弟动不动就要入侵,让他不敢把最精锐的部队压至东方,更何况战争的局势在各方眼中是不一样的。
阿克巴眼中,大地图上全是红点。
东边的孟加拉贵族是敌人,西边的堂弟也是敌人,驻扎在巴特那的万字军更是敌人,海上虎视眈眈的西洋舰队同样还是敌人……那些大船按兵不动的原因绝非他们不参战,只是在等着自己亲征然后偷家。
举目皆敌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在西洋军府的殷正茂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