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洋。
军府门前官道烟尘滚滚,五名齐着绯袍的骑士前出二骑,不闪不避地朝关防奔出,为首一人单手勒着缰绳拿出一面牙牌,可马速极快谁都看不清那牙牌上究竟写得是什么。
只能听见居高临下的斥声:“厂卫办事,开关防!”
眼看骑士趋势不减地朝拒马撞去,北洋军府两名职守旗军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撤下拒马,反而不约而同地抽出铳刺卡上铳床,旋即一人持铳斜指向天放响,另一人以立姿持铳瞄准奔马。
砰!
铳声响起,马上绯袍骑士匆忙勒缰,骏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地上勒出两道土痕,烟尘里堪堪停在拒马跟前。
已放出膛内铅子的旗军在拒马后持铳斜举,雪亮铳刺耀着日光,另一名旗军的鸟铳已架设拒马之上,铳口指向半步外披着铁面甲的马头,动作无半分迟疑。
“混账!”
绯袍骑士匆忙勒马又惊又怒,扬鞭作势欲打,对着黑洞洞的铳口马鞭却迟迟落不下去。
旗军面上杀气收敛,开口道:“小人识得阁下身上的斗牛服,可北洋军法不识,您还是下马吧,多好一匹西国马,打死——可惜了。”
似乎是骑士没想到北洋军府门卒这么横,说放铳就放铳,此时听着营中接连起伏的号角音与兵马列队跑步而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骑虎难下,像寻找底气一般,他气呼呼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出乎意料,另外四骑都没有跟他站在一起,就连开始跟他一道冲击关防的那匹马都撤了回去,簇拥在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身边。
那胖子不是别人,是如今权倾朝野中通内外的锦衣卫督徐爵。
徐爵像个局外人,如同看戏一般望向军府门口,不时跟身旁几人指指点点,还发出笑声,看上去好像跟他根本不是一拨的。
“张五老拿的厂卫腰牌要露馅,看吧,等会叶梦熊那老广出来,一准要办他,一会儿肯定得怂。”
徐爵说罢,周围几个身穿飞鱼斗牛服的内官都哈哈大笑起来,却没想到前面那骑手竟不跟门卒顶牛,自己骑马回来了,气呼呼道:“小小门卒都敢拦我,徐指挥,这事你能忍?”
他叫张勋,小名张五老,皇帝亲信宦官张鲸的弟弟,同时也是外戚李府的孙女婿。
“你别问我。”徐爵事不关己乐呵呵,滚鞍下马俩手顺着蟒袍衣缝插着裤兜,左右看看笑道:“这事要搁我身上,反正我能忍。”
“你能忍?”
徐爵很认真的点头,紧跟着裤兜里的手便抽出来,扬着指向军府大门:“人家出来了,你不行现在跑吧,晚了被抓住,给你毙了武清伯他老人家都说不出什么,你别忘了北洋大臣是谁。”
张勋愣了片刻,抿了抿嘴唇问道:“不就是叶梦熊么?”
“叶梦熊?他跟靖海伯一样是北洋重臣,可不是大臣。”提到财神爷,徐爵胖脸上笑得把眼睛都挤没了,抬手往上指指,道:“你再往上想想。”
说话间,一个百户的北洋军已经赶到军府衙门前布防,拒马上下两排鸟铳黑洞洞的铳口对着这几个身着绯袍的贵人,徐爵还能谈笑风生,张勋却不知想到什么,匆忙撂下一句家里还有事便骑马跑了。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北洋大臣由内阁首辅兼领,但仅节制北洋重臣,对四洋军府明面上无调兵权力,四军府调度权在律法上属于皇帝,但目前皇帝实际上也没有调兵权力。
东西南三洋都是三不管,北洋则是谁也管不着,或者说只有所有人意见相同才能共同管理,否则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练兵场就地趴窝,只能施行既定的半年一出海,谁都无权让他们出天津一步,他们自己都不行。
“这孙子,牛皮吹得震天响,整天以与陛下沾亲带故自居,一想到江陵就怕了。”徐爵低头嘲笑,将缰绳拿给别人,自己摸着腰牌迎军府出来的百户走去,递出牙牌道:“宵小之辈已被惊走,撤了防务吧。”
“锦衣卫南镇抚司卫督徐爵,奉皇命求见北洋重臣叶公,诸位,行个方便。”
百户往上,就没人不认识徐爵,说实话这百户刚才向门卒打听了情况心里也直打鼓,那人要是闹起来这事没法善了,他们这军法如山人肯定要抓,到时候上边人争来斗去最后闹到皇帝耳朵里,别人穿着飞鱼服至多是罚些俸禄,他们这下边的小兵可落不着好。
如今人自己走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桩好事,验了徐爵的牙牌走一道程序,便将几人迎进军府。
当然了,防务是不可能撤下去的,这么一闹,一百户人马肯定要在辕门前值守到今天夜里才算完。
徐爵一行被接引到军府东侧靠近港口的关防城墙,这是一处炮位,叶梦熊带几员北洋彪将远远望着海上,放下望远镜转头对徐爵道:“徐卫督每次过来,都要闹些动静才舒心么?”
“哟,叶公在这儿都听见了?”徐爵笑呵呵地拱手道:“没办法,徐某身边总有些宵小之辈,听不懂好赖话,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得,就愿意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