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在心里替邓子龙捏了把冷汗,尤其当两艘东亚少有的巨舰错首而过时,他也命船上家兵准备接舷。
铁甲舰若被圣巴布洛号撞上,以那种缓慢航速船体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铁甲舰水兵太少,多半会输掉战斗。其他小船要想登舰要靠勾索往上爬,只有赤海舰一同加入接舷才有可能取胜。
但亲眼看着两艘巨舰对轰、错船之后,陈沐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他们赢了。
甲板失去大部分士兵,右侧船舷被近距离九门重炮轰击几乎处处开裂,因为支撑柱被轰塌,使上层甲板塌陷一大块,里里外外到处死尸伤兵,两轮炮火轰击后船长室燃起火光。
面对两条大船,四支船队环伺,腓利二世的船长深知大势已去,自杀前用火药把屋子点燃企图让这艘宝船跟他一起沉入大海,但剩下的幸存者毫无战意很快投降,旗军登上船舰后押解俘虏,火势来不及进一步扩大就被扑灭。
大部分俘虏被捆绑看管起来,稍后他们会被带到小船上。大帆船没有下沉的危险,肃清船舰的邓子龙才传信让陈沐登上他最好的战利品。
“生死之际,西夷将袍泽尸首弃入海中,并不知斩及几何,舱中伤者与俘虏皆带到上层,七十余人。”邓子龙行礼抱拳,脸上并没显露出战胜的喜悦,对跪倒一片被看管的俘虏示手后说道:“需大帅派懂夷语的家兵审问,倘吕宋西夷皆为此等战船,我等南行只怕……”
邓子龙不说陈沐也知道,他想说的是凶多吉少。
各个舰队在战后清点伤亡,石岐与黄德祥两个船队受损极重,黄德祥在率众夺取克拉克船时被火枪击中直接被打得背过气去。幸亏只是普通火绳枪,不是西班牙重火枪。
即便如此,也全仗胸甲、锁甲两层甲胄才捡回条命,刚刚被军医弄醒,咧着嘴一个劲喊疼。
一片锁甲环子直接变形的胸甲压迫砌进胸口,不疼才奇怪。
击沉的、撞毁的、烧坏的,一战损失大鲨船一艘、小鲨船五条,船上的水手倒是有不少得救,即便如此,同这支西班牙宝船队作战令陈沐损失超过二百个好手。
黄德祥剩下的船舰直接被并入石岐麾下,他得在赤海舰上好好养伤了。
陈沐挥挥手,身边精通西班牙语的家丁便四散着向船上俘虏问话,陈沐对邓子龙拍拍手道:“多少是一场大胜,不必忧心忡忡,像这样的船马尼拉应该没有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再有两条,不会再多了,不过晚些时候要找朝爵兄来议一议,得改变计划。”
鲨船受损倒是能直接在海上修补,但铁甲舰受损严重,它的铁壳在海上可补不好,必须靠岸修补。后面这艘船不能再经历战事,要让两条甚至更多大鲨船牵着走两天。
邓子龙环顾甲板上还未清洗的血迹,点头道:“西夷迎战顽强,船战阵形虽散,但自有章法,海上强攻吕宋恐伤亡颇大,现下当先在临近岛屿登陆,发小舟探查港湾,休整后再寻时机强攻。”
“等与朝爵兄长汇合,我们先寻小岛修船,再探查吕宋北部哪里适合登陆,我听说那边有个玳瑁港,也许可以先去那边,至多再有一日就能抵达。”
陈沐回头看着鲨船来往海上收拾阵亡旗军尸首运到一艘大鲨船上,轻轻拍拍没被打坏的船舷,对邓子龙道:“走,去看看有什么收获。”
甲胄、火枪、弹药以及食物和淡水不用多说,陈帅最关心的是火炮和货,由马尼拉运往美洲的货物。
货物自有家丁去清点,陈沐则围着船上火炮、各式战时用具仔细观摩,边让旗军拿着皮尺测量各项数据,随军书记员则拿笔记本严谨记录。
舰用长炮皆为重炮,换算下十二磅炮居多,还有几门十八磅炮甚至更大的炮。
船首船尾四门火炮的炮弹很沉,比赤海舰最大口径的火炮还要大,挨打的也就是铁甲舰,如果石弹换成铁弹轰在赤海舰上,恐怕会被砸个大窟窿。
有些旧式重炮的首尾比例依然相等,但也出现像南洋炮一样首窄尾宽比例更加科学有助释放膛压并节省重量的形制,这种形制在另一个世界被称作红夷炮。
陈沐在这艘船上看到西方科技的快速进步的原因,进步源于他们不曾间断的战争与贸易,这个过程中不同文化互相吸收,生存压力迫使进步。
这种交流在势均力敌时对科技攀升最为有利,明朝也在进步,但不存在势均力敌。
“知道为什么我总防着西夷?像这样的仗,他们一直在打。”陈沐对着青铜射石重炮的炮口看着,抬手敲敲炮壁,道:“双屿岛,大明得到佛朗机和鸟铳,仿制,一用用了几十年。倘若没有关炮,今日一战,我们得了西夷大炮,回去接着仿制,但没有关炮、没有鲨船,就打不赢这场仗。”
“造佛朗机难么?不难,比造一座钟容易得多;但这东西难么?稍难了点,它耗费工时,要削炮膛。”
“这个时代属于大海,海和船把天下连做一体,他们不断交流,愈发强大,我们如果在家里待着,早晚有一天要挨打。看上去濠镜夷人孱弱极了,虽然船上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