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延动作挺快,宁顺和皇帝用膳刚过一半,就听一声声痛哭哀嚎由远而近,没多久,便见神武卫钳制着一人随钱延而来,与此同来的,还有几个手持梨木杖的兵卒。
宁顺面无波澜,可置于桌案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揪紧了衣裙,带着一点愤恨:“父皇当真要在女儿宫内打杀见血吗?”
皇帝点点头,一张老态尽显的脸皮渐渐绷紧,眼尾的皱纹刻出凌厉,眼角看上去越发下垂得厉害。
“妃妃,在父皇眼里,你永远只是个孩子,可事实上,你已到了嫁人的年纪。”皇帝叹了口气,道:“父皇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朕是一国之君,你是一国公主,无论是父皇,还是你,都没得选。父皇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教全你自保生存之道而已。”
宁顺不自觉咬住唇内的嫩肉,侧头朝被神武卫押跪在亭外的侍卫周强看去:“这便是父皇今日要教女儿的生存之道?”
皇帝不答,转而对钱延吩咐道:“开始吧。”
钱延连忙应是,回头板直腰杆,朝掌刑之人昂首高声喝道:“前青鸢宫三等侍卫周强,妄议尊上,属大不敬,奉陛下口谕,今杖毙御前,以儆效尤!行刑!”
“陛下饶命!公主饶命呜呜呜……”周强方才嚎出一声来,就被掌刑人堵了嘴按倒在地,四个掌刑人分成两组轮番上阵,十杖一换,确保气力不衰。
梨木杖心实沉重,粗如儿臂,打在肉上却能痛至骨髓,再加上木杖两端还镶裹着厚厚的裱花铜边,那铜质花边棱角凸出且锋利,仅一杖下去便见了血,十杖下去皮开肉绽,血星四溅,那叫周强的侍卫早已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十杖刚过,二轮未始,他便熬不住昏了过去。
明玦就跪在周强身侧,自始至终,他都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哪怕血沫溅到了他的脸上,也未能令他有半分动容。
有人将备好的冷水提来,朝那受刑的侍卫当头泼下,逼得他稍稍醒转之后,第二轮刑杖又紧随而下。
侍卫周强随着木杖的上下舞动而痛苦抽搐,口出溢出鲜血,待他捱到第三轮,人便渐渐没了声息。
钱延上前探了探周强的鼻息,而后禀报皇帝:“陛下,人已杖毙。”
“嗯。”皇帝看也没看一眼血泊中的尸体,而是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明玦身上。
宁顺见状,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你就是顶替周强来青鸢宫的人吧,朕还记得你的名字,明玦。张文博在朕面前举荐了你。”皇帝仔细打量着跪于亭外的少年,目光忍不住凝了凝。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面对天威含怒,目睹一场刑杖打杀,居然还能平静如常、不慌不惧?
莫非他看不懂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码是给谁准备的吗?
皇帝来了兴致,开口故意问道:“明玦,你对周强所犯之错,有何看法?”
明玦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得恭敬:“回陛下,周侍卫其罪当斩,卑职信服陛下的处置。”
“哦?是吗?”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冷色,话风一转,问道:“刚才行刑,一共杖了多少下,你有数过吗?”
明玦嘴角暗暗一抽:“回陛下,一共是二十八杖。”
“呵,数得很清楚嘛。”皇帝脸上浮出一抹略显僵硬且阴鸷的淡笑:“若换做是你,你觉着自己能捱过多少杖?”
明玦终于抬头,他直视皇帝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回道:“陛下想让卑职捱多少杖,卑职就能捱多少杖。”
皇帝与明玦对视片刻,眼眸微眯:“确实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明玦转了转眼珠,显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天真灵活,他望着皇帝,脸上带笑,那笑意仿佛没有任何含义:“卑职不怕虎,可卑职怕龙啊。”
宁顺手指一颤,瞪着明玦的眼中盛满了不可思议,好像在说:你疯了吧,当皇帝是我呢,还能讨个嘴巧?
钱延暗暗摸了摸光滑的下颌,心里琢磨着这几个掌刑人今日恐怕还收不了工,估摸着还得再打死一个才能了事。
皇帝沉默了半晌,场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后,皇帝才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道:“这么说,你很怕朕?”
明玦勾唇一笑,道:“其实也不太怕。”
一时间,亭内亭外,抽气声一片。
“卑职浅读过当朝史记,据闻陛下宅心仁厚,待人宽和,莫说是人,便是面对狩猎围场内的猎物,也能心怀慈悲,不忍杀生。”明玦回忆着抄书的内容,娓娓说道:“在战场,陛下又能杀伐决断,智取千里,因而年少成名,民心揽尽。陛下在卑职心中,乃是值得以死效忠的明君,所以卑职对陛下心有只有敬仰,却无惧怕。”
宁顺:“……”
钱延:“……”看走眼了,这小子原来不是个傻的。
皇帝目光沉沉,面色无波,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亦难分辨他究竟是喜是怒。过了一会儿,皇帝才低哼一声,道:“难怪朕